周爷爷觉得自家的事,拿在别人家说,总归是不光彩的。
他在西门欢走出厨房时,打开房门走出来,关了电视机,没好气地对侄子说:
“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吃饭?”
他侄子伸长脖子,往桌上看了看,皱了皱鼻头,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不说,我好像还不饿,你这么一说嘛,我倒是饿了。”他侄子一边说,一边走,来到餐桌前。
“哎哟嗬,老丰盛嘛!”
就伸长他那鹿颈,把每个菜碟闻了一回,然后捡起一块鸡肉,放在嘴里,囫囵了几下,吞下去,回视着老爷子,嘲讽地说:
“吃这么好,难不得长肉了。我要是住在这儿,也要长肉肉。”
周爷爷低着头,拉着脸,感到无地自容。
可是他侄子却连连称赞道,“好好好,好得很。香香香,香得不得了。我又有家了,以后就回这儿吃饭。”
周爷爷看侄子那副恶心相,气得青筋暴起,手指门口,“给老子滚出去!”
那家伙也不见生气,从怀里不慌不忙摸出一个信封,掏出一张纸,在桌子上展开,把笔递到周爷爷面前。
“要是在这儿把字签了,我立马消失。”
“休想!”周爷爷坚定地说,“死也不会把房子给你。”
他侄子拿死鱼眼看了一会儿叔叔,然后拉过板凳,慢条斯理地往下坐。老爷子飞起一脚,将凳子蹬开。
“别脏了别人家凳子。”
那家伙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就转到另一面,拉开凳子,继续往下坐。老爷子又是一脚,将凳子蹬开。
“哥嫂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这怪不了我,要怪上公墓问你哥嫂去,问他们为啥子不多挣家产,害得我没吃没穿没婆娘--。”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找婆娘?”老爷子指着门口,“哪家女子瞎了眼要嫁给你?你要是找得到婆娘,我周宇通手板心给你煎鱼吃。”
说狠话,也是恨铁不成钢。
不过,那家伙没有吭声,又转到另一面,拉凳子坐。老爷子同样一脚蹬开。
“这不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你不能坐别人家板凳。”
“是吗?”
那家伙就懒得坐了,顺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炒肉片,往嘴里送。
老爷子一把抓在手,然后打在侄子脸上。
“吃你爹那锤子。”
那家伙没有伸手摸脸,而是慢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藕片,端详着说:
“不管怎么说,你跟我爹是亲兄弟。好比这藕,虽然切断了,但是我身上还流淌着周家的血--。”
说到这儿,他把筷子放下,捞起袖子,看着叔叔问,“要不要拿个刀刀把血放了?”
“你是周家的人吗?我周家就没有你这样的种草。”
“叔叔,这就是你不对了,——怎能骂你哥哥是窝囊废呢?他要是听见了,在土里都不会瞑目的。”
那家伙随着站直身体,手在叔叔脸上比划了几下。
“你呀你,不是当侄子的说你,哥哥死了不照顾他儿子,哪个照顾他儿子?你要是早死了,你哥哥还健在,他肯定照顾你的儿子。”
那家伙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你最好小心点,说不定哪天晚上,你哥哥要找你谈话,到时候我看你哪块回答。”
“你这个杂种。”
“你骂我杂种?”那家伙恬不知耻地笑起来,还拍起巴掌,“骂得好,骂得妙,骂得你哥哥在地府呱呱叫。”
“你个狗日的。”
“哎哟哟,”那家伙像发现天大的秘密一样,欢欣鼓舞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是狗的后裔呢?”
然后两手抱拳,义薄云天地说,“谢谢叔叔提醒侄儿该去那里认祖归宗了。”
“我,我---。”老爷子气得打转,眼泪成线,“我周家怎么……。”
那家伙叫道,“好哪,不管你怎么骂,我都姓周。你骂我杂种也好,野种罢,万人种都可以,反正我都是你哥哥的种——因为我姓周。铁证如山,铲子都铲不掉。”
他突然笑眯眯地说,“你继续骂,慢慢骂,你骂我就是骂你哥哥,我喜欢,我快乐,要是骂够了呢,就把字签啰,我好滚蛋---。”
“我没有哥哥,我哥哥也没有你这样的种草。”
“你说没有就没有?再说你说了也不算。不过,我说了也不算。那谁说了算呢?谁说了都不算,因为事实就是事实,改变不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龟儿子将来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好死歹死,反正你是看不见我死--,”那家伙非常轻松地说,“你不能这么诅咒我,我要是死在你前面的话,就看不见我的笑话了嘛。”
老爷子知道死猪不怕开水烫,河里的石头油盐不浸的东西,于是举起手,就给了侄子一巴掌。
“打你个畜生!”
那家伙不但没有发火,反而还把另一面伸过去,挑衅道,“来来来,这一面再来一家伙,找个平衡。”
老爷子朝那脸上淬了一口唾沫,扬手一巴掌下去,“你还有个人样吗?”
“我有没有人样不要紧,只要你们有人样就行了,”那家伙厚颜无耻地说,“你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咒了也咒,打也打了,该办正事了吧?”
他把笔强行塞进老爷子手里,按住那张纸。
“签字吧。”
“休想。”
老爷子奋力挣脱,把笔折成两段,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
“我的房子凭啥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