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勤心中已有计较,一边恭敬的请师父坐下,一边指着桌上陈家旺写的内功心法口诀道:“回禀掌门:弟子等人想到陈师弟刚入门,才涉猎我派武功心法,恐怕一时难以全部理解。如果陈师弟能早日领悟,也可早些替本帮出力。正巧万富安、汤召坤二位师弟找我问些武功方面的问题,我们就一起来陈师弟这里看看,助他一臂之力。”
秦敬泉手抚长髯微微点头,以为白天的批评见效,周心勤已然醒悟,倒没有起疑心。他之前听到风声,周心勤好赌,再加上今早的事,遂决意晚上暗访。巧合的是,房间里正好只有周心勤和陈家旺两个人,常言道:“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故秦敬泉大意轻信了周心勤的话。
秦敬泉道:“上月你们在扬州出事后,就数你伤势最轻、恢复的快,他们几个都需安心调养。这一段时间,你要多辛苦些,帮为师照顾好下面的同门。”
瞒过师父,周心勤心中窃喜,道:“我今天得掌门谆谆教诲,更加明白不少道理。替师父分忧,照顾同门,我这个师兄责无旁贷。”
秦敬泉一瞥眼间见纸张上小楷工整清秀,一行行默写的正是本门心法口诀和火药基础,抬头看向陈家旺道:“这个是你写的?”
陈家旺点头道:“正是。弟子愚钝,竟然忘记了大半,剩余部分也有不少一知半解,实在惭愧。”
秦敬泉道:“你家境贫苦,小小年纪就开始打渔耕作替父母分忧,你这手字能写成这样,也算难得了。是私塾先生教的吗?”
陈家旺心中微微一酸,道:“禀掌门,字是父亲要我练的。农闲时,父亲就督促我读书写字,可之前一直都写的歪歪斜斜的。后来…,后来有一天忽然就写端正了。”
秦敬泉奇道:“这有什么缘故?”
陈家旺深吸一口气,道:“那一天,父亲又病重咳血了,母亲出门四处去借钱买药。那天刮起了大风,江里大浪滔天,天上乌云密布,白天居然黑的和晚上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我没遵照父亲的嘱咐在家练字,趁他在床上睡着了,我就偷偷跑到江边摸了二篓虾,到集市上卖了些铜钱。”
沉默片刻,陈家旺接着道:“晚上回家我把铜钱交给父亲,盼着他能夸奖几句。父亲却突然拿起戒尺狠狠打我手心,我的心里又委屈又难过。父亲看我神情倔强,咬着牙关既不认错也不吭声,放下戒尺背过脸去落了泪……那、那是我长大记事以来,看到父亲流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眼泪。挨了那顿打之后,突然…,字就写的端正啦”。
他边说边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当然现在不红也不肿,看不出一点曾经被打的印记。
时光过去了,手掌不疼了,也随之淡忘了,本以为此事已经微如一粒尘埃,被岁月吹落,不知遗忘在哪个角落,可今天才发觉它就在自己心灵深处,现在回忆起来,竟是手掌越疼越幸福。
秦敬泉颇感意外,一个渔民如此重视教育子女,不像是个普通粗俗乡民。
不过斯人已逝,人死事了,也没有探究的必要。他长出一口气,拍拍陈家旺肩头以示安慰。又拿起纸张,仔细看了看道:“可惜遗漏和错误之处不少”,抬头对周心勤道:“时辰也已不早,万富安、汤召坤二人还要回家,迟了大门就要关了。你们都早些回去吧。”
周心勤巴不得早些离开,三人向师父行礼告退。
秦敬泉同情陈家旺过去的遭遇,把他喊到身前,又单独给他细细讲述心法口诀。
陈家旺学的中规中矩,他自己很是着急,但越着急越快不起来。
秦敬泉见状安慰了一番,让他早些休息,来日方长。
时辰不早,陈家旺把师父恭送出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到又累又困。他黎明即起,又是第一天初学,受中午梅天辰、晚上周心勤干扰,心神疲惫之下学习效果可想而知。
他坐在椅子上,强逼自己默诵背记,可实在太累,朦朦胧胧间,半醒半睡。
半睁半闭之时,身体不自觉从椅子上往下滑,猛地失去平衡,向前栽去。陈家旺一个激灵,手向前伸出,撑住了桌子方才稳住身形。
这下赶跑了睡意。灯火一跳一跳间,陈家旺看到房间内油漆彩画装饰一新,鼻端中传来香包淡淡的香气,猛然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醒起自己已是霹雳堂门人。八仙桌上自己涂涂改改的纸张犹在,想起师父谆谆教导,既惭又愧之余,心中发狠,打来一盘凉水,将头脸浸入水中,冷水一激,头脑瞬间清醒,坐回桌边,抓紧默诵,睡意生起时再去浸泡凉水,如此反复,终于将白天所学的心法口诀和火药记熟于心。
他躺在床上,口中还在默念“意在丹田守气海,心思如洗虚无争,舌抵上腭摄津液,呼吸深长细均匀…”,渐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