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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编:项绫哀

“会彬,你又来这里了。”

“嗯,是的。我想父母亲了。”竹会彬低下头,声音低沉而哀伤。

“你刚才是睡在他们坟墓的旁边吗?”

“是啊。这样感觉就像睡在他们身边。”

竹会彬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生活至少平淡温馨,但雪国军队的侵袭摧毁了这一切。房屋变成了废墟,家庭变得支离破碎,他年仅八岁就永远地失去了双亲。虽然房屋可以重新搭建,但心头的创伤却难以愈合。尤其是对于竹会彬来说,失去双亲的痛楚,恐怕将伴随他一生。

想到这,项绫哀伸出手,牵住竹会彬的手,温柔地说:“这里有野兽和毒蛇出没,很危险的,我们一起回村寨吧。”

竹会彬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立即回应,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两眼盯着双亲的坟墓,用力地抿起了嘴,仿佛在内心作无声的挣扎。

项绫哀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竹会彬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情绪。

良久,她蹲下身子,与竹会彬平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个人过来,让大家都很担心。无论遭遇了什么样的不幸,都不应该再让它扩散出去,增加其他人的焦虑和困扰。先跟我回去吧,明天早上大家还会再过来的,你也一样。”

竹会彬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项绫哀的手,跟着她踏上回往卯荡寨的路。虽然竹会彬年纪小,但有了他在一旁陪伴,项绫哀这一路上也就没有过来时那么紧张了。

—§—

下午,一群帝国士兵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进入卯荡寨的路上,但从装束来看,并不是启州镇卫军。警觉的村民立刻大声呼喊,大门附近的三个男人和两个少年毫不犹豫地奔向村寨大门,合力将其紧闭。随后,村寨内骚动起来,正在劳动的人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抄起身边的武器或以充当武器的工具,向着寨门汇聚,准备迎接可能的威胁。村寨里响起了咚咚鼓声,七八个弓箭手已经就位,站在高处的掩体后方,将锋利的箭矢搭在弓弦上,瞄准着正在靠近的帝国士兵。

在这紧张的时刻,新任寨主荡蕴霖出现在视野中。她走到村寨大门前,高声呼喊,要求村民打开寨门,声称这些帝国士兵是她请来帮忙的。村寨里的村民面面相觑,眼神中交织着困惑与怀疑。但看到荡蕴霖一脸烦躁的神情,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开了寨门,将她和身后的帝国士兵放了进来。

项绫哀站在人群中,目光紧随这支队伍。这支帝国军队人数不多,井然有序地从她面前走过。除了身着轻甲,携带着武器,他们后面还跟随着几驾装载工具和粮草的马车。

荡蕴霖站在人群中央,向村民解释。重生城的大司主古霁朽亲自前往昆吾城,朝见帝国皇帝,表达对帝国援助的感激,并献上了一批精心挑选的珍贵宝物。作为回报,皇帝派遣了一支精锐军队,前来帮助兰德人重建家园,保卫这片土地免受外敌侵扰。她这些天外出,就是接到古霁朽的消息,前往重生城将这些帮手带回来的。

在帝国士兵和工匠的帮助下,卯荡寨的重建进度很快,卯荡寨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到处都是得灰烬、碎片和垃圾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破败的房屋被修葺一新,新建的房屋则井然整齐地摆布开来。村民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他们谈论着未来的美好愿景,眼中闪烁着对新生活的渴望。孩子在房前屋后嬉戏,欢笑声此起彼伏。

只不过,这一切也是有代价的。古霁朽和荡蕴霖答应帝国军队,在卯荡寨附近划出一片土地供他们使用,那里山林成荫,碧水潺潺,田土肥沃。卯荡寨的田地本来就有些紧张,还要分给帝国士兵一片,这引起了一些村民的不满和怨言,重新划分田地的时候更是出现了激烈的争执。

夜深人静,简亦斓坐在窗前,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眉宇间的忧虑。项绫哀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声问及原因。简亦斓缓缓转过身,道出了内心的隐忧。她担心,帝国士兵将长期驻扎在附近。终有一天,卯荡寨会纳入帝国的统治,村民自此陷入桎梏与苦难。

虽然项绫哀并不理解其中深意,但她也不喜欢这些外来的士兵长期驻扎村寨附近,总感觉这背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很快,帝国士兵就地取材,用土石和木料,在一处能够俯瞰村寨的山丘上,迅速修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堡垒。项绫哀站在寨口,远眺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只见他们挥汗如雨,却又井井有条。堡垒兀然矗立,俯瞰着整个村寨,让人不免心生敬畏。斜阳照射,堡垒在卯荡寨里投下长长的阴影,犹如潜入村寨的巨蟒,令人感到压抑与不安。

起初,村民对这座堡垒保持着警惕,并不愿意轻易靠近。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渐渐发现,这些士兵不仅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敌意,反而打开大门,邀请村民进入堡垒参观。项绫哀就曾进入堡垒,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品尝过帝国的食物,帝国人的厨艺令她感到惊喜。她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要广阔得多。渐渐地,村民开始主动与帝国士兵接触,还时常跟他们交换物资。

与此同时,帝国的商人也纷至沓来。最初仅是个别游商偶尔来访,但不久后,就有七八个商人,赶着二十几匹驴和马,驮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而来。他们主要是来给堡垒里的士兵提供补给,但这些商人送完货,就会来到卯荡寨,用来自帝国的盐、丝绸、药材、铁器和木雕等工艺品,换走了村民精致的银饰、强壮的马匹和珍稀的兽皮。

项绫哀对这些来自帝国的东西充满了兴趣。每当有帝国商人到来,她也会设法去看看他们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小孩们更是围在商人的周围,睁大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带来的一切。简亦斓察觉到了项绫哀的好奇心,若有所思,但却什么也没说。

在日常的训练之余,帝国驻军频繁出现在田地之间。他们似乎会轮流下到田地里劳作,每当项绫哀从高处俯瞰,总能见到不同的身影。帝国士兵身着短衣短裤,手持细长的竹梢,驱策着马匹拉动耕犁,动作娴熟,轻松翻开了稻田里的软烂泥巴,这让项绫哀不禁暗暗赞叹。相比之下,卯荡寨传统上都是使用锄头,势必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体力。

然而,帝国士兵的耕作并没有局限在田地里。一天,项绫哀惊讶地发现堡垒附近的山林飘来浓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味。她的心猛然一揪,立刻朝火源方向跑去。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只见四个帝国士兵懒散地坐在地上,嘴里咀嚼着甘草,漠然地注视着大火移动,青翠的树木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变为焦黄,最终化为灰烬和浓烟。

“你们在干什么?这火是你们放的吗?”项绫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显得太过激动。

一个短发士兵淡淡地回答:“嗯,是我们点的。我们要清理这片树林,然后在这里开辟菜园。”他耸了耸肩,补充道:“要知道,烧山留下的灰烬,是上好的肥料。”

“我们不是给了你们田地吗?那里可以种菜的。”项绫哀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那点田地不足以供养我们这些人。”短发士兵摸了摸脸,显然有烟灰飘到了他的脸上。“这片山不是给我们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质问我们?”

项绫哀愤气填胸,大喊了一句:“你们会触怒山神的!”说完,她转身疾步跑开,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回到村寨以后,她将这件事告诉了不少人,村民们虽然面露忧色,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提议阻止帝国士兵的烧山行为。项绫哀感到一阵挫败与沮丧。她意识到,村民在面对帝国力量时,已经失去了抗争的勇气,只剩下胆怯与纵容。

之后,一些利亚人举家迁徙至卯荡寨附近。在帝国商人和士兵的撮合下,他们向卯荡寨支付了令人咋舌的钱物之后,买下了一片卯荡寨村民世代共享的土地和山林。虽然简亦斓公开反对这种做法,认为这是对祖辈遗赠的背叛与亵渎,但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支持。或许,是因为这些利亚人给的实在太多了,足以彻底地收买卯荡寨的村民。

这些新来的利亚人也修筑起了堡垒式的居所,用烧山的方式开垦新的土地。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原本生机盎然的森林瞬间化为一片焦土。许多常见的动物在烈焰中丧生,或被迫逃离。附近森林里的猎物数量锐减,那些曾经常见的野兔和松鼠都难觅踪迹,珍奇异兽则比以往更加罕见。

即便经历过屠杀,但随着利亚人的定居,一些散居四周的人也被吸引至此,卯荡寨竟然又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

荡蕴霖开始以保护村寨为名,招募起一支完全听命于她的军队。她以分配土地为条件,拉拢项绫哀加入作为弓箭手,但遭到拒绝。项绫哀并不想与寨主之流为伍,无论是前任寨主还是现任寨主。甚至,项绫哀觉得荡蕴霖越来越坏。因为她从很多村民手里“买”下土地,然后又将土地租给他们。

荡蕴霖不事劳作就能坐享其成,但失去土地的村民不得不像以前一样的辛勤劳作,却要向她缴纳很多收成作为地租。尽管不必要,简亦斓前后已经短暂地请了五个失地的村民来庄园里做短工,仅仅是作为接济他们的一种方式。从那些失地的村民眼中,项绫哀看出了悲戚和不甘。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失地的人都只能去租地耕作。濮恬菁家里本来就富足,他们将土地卖了个好价钱,然后转而开始饲养牛马羊等牲畜,现在已经有了将近三十匹马和一百头牛了,还有不可悉数的羊群。项绫哀时常能看到濮恬菁家的牲畜,成群结队地从自家庄园门前经过,不免心生几分羡慕。濮恬菁家的地位和声望与日俱增,荡蕴霖也不得不对他们家敬重有加。

然而,另外一些失地的村民,生活变得异常艰难。他们不得不去更偏远的地方狩猎,想办法从河塘中捕鱼,以求得维系生存。项绫哀经常看到猎人或渔夫,拎着辛苦得来的猎物或渔获,来到村寨外的一棵百年大树下。这里已经成为卯荡寨村民和帝国士兵和商人默认的交易场所。

与帝国人的每一次接触,都在悄然改变着卯荡寨。帝国的影响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个封闭的村寨,带来了新奇的观念和劳作方式。

看着卯荡寨正在一点点抛弃传统,变得越来越像帝国,项绫哀对此深感忧虑。她对简亦斓表达了自己的不安:“母亲,附近得帝国人越来越多,这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这跟之前启州镇卫军来这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和压迫感。”

简亦斓思忖了稍顷,眨了眨眼,说:“帝国如今收服了汗国,击败了雪国,威慑了泽国,又帮山国驱逐了敌人。现在的帝国如日中天,看起来强盛无比。帝国已经变得骄傲起来了,他们那自视甚高的念头开始复发,并且日渐膨胀起来,他们终将把触手伸到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很显然,他们觊觎山国广阔的地域,尤为垂涎山国丰厚名贵的物产。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总有一天,他们会公然摘下友善的面具,一改过去亲和的姿态,直接抢夺我们的良田好土,并且奴役我们。”

“到那时,我们会奋起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