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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编:项绫哀

第八编:项绫哀

阳光透过繁茂枝叶的缝隙,在墙根洒落如同碎金的光斑。白天,很少有人会待在庄园里,只有偶尔传来几声清脆鸟鸣,在孤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暮色苍茫,人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休息。村寨里的大多数人都在忙着重建家园。就连小孩也不得不扛起超越他们年龄的重担,帮忙搬运沉重的泥土、坚硬的石料和粗糙的木材,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却又那么坚决。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平淡的生活因雪国军队的入侵戛然而止。在雪国军队的破坏下,房屋成片地倒塌,被焚烧房屋的留下一片片残骸和灰烬。曾经的家园满目疮痍,几乎成了废墟。承载村寨历史和文化的鼓楼、神龛、芦笙坪、廊桥……几乎都被毁坏殆尽,只剩断壁残垣。

许多人失去了容身之所,只好分散挤住在那少数仅剩的还能遮风挡雨的房屋里。项绫哀家的庄园没有遭到严重破坏,简亦斓也慷慨地伸出了援手,接纳一些无处安身人到庄园里暂住。虽然庄园距离村寨有一些路程,但雪国军队还是在叛徒的带领下闯了进来,几乎把庄园洗劫一空,掠夺一切可以带走的财物。那些令她们家引以为傲的银饰,虽然最终得以找回,但也破损严重。

这天早上,项绫哀正走向庄园的大门,目光落在了长工朱勤明的身上。他独自坐在庄园里的空地上,认真地编织竹篾,面色坚毅。雪国士兵闯进庄园的时候,朱勤明曾勇敢地挺身而出,上前去阻拦暴行,却被他们推倒在地,并遭到了拳打脚踢。他的右腿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看起来短时间内应该好不了,只能拄着一根棍子行动,修建房屋的重活更是帮不上忙了。但看得出来,他也仍然想为重建尽一份力。

项绫哀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建筑活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工地上的人都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情,没有谁有功夫分心指导她,只会催促她递送斧头、扶稳柱子、搅拌墙泥、组合框架……仿佛所有这些事情都应该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者只需看一眼便能掌握。

充满好奇心的项绫哀,凭着热情,依靠蛮力,搬运那些沉重的材料。很快,她的手掌和脚跟就不知不觉地磨起了水泡。但直到她感觉脚上湿黏黏的,伴随着强烈的刺痛,不得不才坐下来,脱下鞋,看一眼脚上的情况。那一刻,她发现脚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其中一个已经破裂,瞬间感到疼痛如同针扎一般直刺心扉。

她想起双手也有相似的辣痛,翻转手掌,只见上面也散布着半透明的几个水泡。用指甲轻轻一戳,还有点弹性,但随之而来的是便是难以言喻的辣痛。之前使用短剑或叉鱼的时候,也偶尔也会磨起水泡,但并没有这么严重。何况她已经能熟练地使用剑和叉了,很少会再因此而磨起水泡,最多就是形成一层皮茧。

辣痛感逐渐加剧,痛到项绫哀几乎要流泪了。她感觉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不然等水泡都破了,手脚很快就会溃烂的。她找了个理由,龇着牙,踮着脚,离开了喧嚣的工地,来到一片无人的废墟,想在这里获得片刻喘息。

雪国军队带来了惨痛的灾难,许多人被杀害,孩子变成了孤儿,妻子成了寡妇。她想起来,展岩流和潭莳光两人新分的家就在附近,他们本来是要结婚的,但却遭遇了不幸,憧憬的幸福被无情撕裂。她不禁地走了过去。据说,雪国军队刚进入村寨的时候,他们正在精心布置婚礼。然而,命运弄人,雪国军队杀害了这对即将结婚夫妇和他们的父母,几个想要出手相救的宾客也被当场打死。

带着沉重的心情,她伫立在残破不堪的房屋外,试图从残景中拼凑出当时的情况。当然,尸体早已被搬走。屋顶的缺口直通蔚蓝的天空,几支箭矢牢牢插在被烟熏黑的木梁上,一把剑被烧得变形躺在地上的灰烬之中。屋外被炙烤得焦黄的杂草上,凌乱地散落着肮脏的破布和稀碎的陶片。

幸亏有虞信孝和他带来的帝国镇卫军,否则难以想象他们的村寨最后沦落到什么的悲惨境地。想到这,项绫哀内心泛起一股暖流,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曾想过劝虞信孝留在卯荡寨,也深知前往约束城的路上可能面临的危险。但她知道,虞信孝的使命让他必须前行,自己则必须留下来重建家园。

在与虞信孝分别的那个上午,天空中飘着淡淡的云朵。项绫哀没有过多言语,毅然与他告别,仅仅是郑重地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

七天之后的夜晚,月华如练。寨卯荡寨的中央空地被庄严肃穆的气氛所笼罩,村民聚集于此,为那些遇难者举办隆重的葬礼。人群密集,静默而压抑。仿佛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唯恐打破这份庄严与哀思。木柴堆得很高,燃烧的火焰直冲天空,吞噬着黑暗,映照着每一张悲伤的脸庞。

项绫哀置身于人群中,双眼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思绪万千。

当帝国镇卫军杀入卯荡寨后,盘踞在村寨里面的雪国士兵为了自保,就冲着周围逃窜的村民胡乱射箭和劈砍,许多无辜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项绫哀耳边传来低语声。有人认为,因为雪国士兵害怕身边的村民会趁势发起反击,也有人推测,他们大概只是想在死前拉上其他无辜的人陪葬。无论是哪种解释,都无法改变那些鲜活生命消逝的事实,也无法减轻生者心中的痛苦。

在摇曳的火光之下,荡树贤大叔的面容被忧郁的阴影覆盖。他在雪国军队的袭击中失去了一只手臂,如今只剩下一截空荡荡的袖管。身为家庭的顶梁柱,他必须用仅剩的一只手支撑着整个家,但生活的重压如山般压来,让他不得不面对接踵而来的难题。

程克旺老伯拄着那根粗拙的木棍,身形略显佝偻,无声地注视着火光,像是在火光中寻找着什么。他曾经在重生城当了十七年的兵,在一场残酷的战斗中失去了右腿,这些年来都靠着一只义肢行走。可是,雪国士兵为了玩弄和羞辱他,从他脚下把义肢夺了下来,并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大火中。

竹静波和竹安波姐弟紧咬嘴唇,紧紧偎依在一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的母亲在生下竹安波后就去世了,留下他们与父亲相依为命。然而,他们的父亲被雪国士兵杀害了,世界仿佛转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助和恐惧。

蓝雨泽大哥怀中抱着熟睡的女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上透露着悲伤。他刚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女儿刚失去了温柔的母亲,现在女儿就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项绫哀牵着盲眼的荡景焱嬷嬷,一步步走到中央的篝火旁。带着悲切的情绪,荡景焱嬷嬷唱起了名叫《泉流》的挽歌。她的歌声音调凄婉低沉,节奏缓慢,还不时夹杂着抽泣、呜咽和哭述。

周围的村民被歌声深深打动,他们或轻声啜泣,或泪流满面,眼里充满了悲戚。

项绫哀捂着嘴,试图抑止哽咽。她感到一股温柔的力量轻拍在她的肩上,回头一看,母亲简亦斓映入眼帘。

简亦斓轻声唤她,将她从悲伤的人群中领出,问道:“你看到竹会彬了吗?”

“没。”项绫哀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怎么,没看到他吗?”说着,项绫哀四下张望,试图找到竹会彬的身影,然而徒劳无功。当然她也没有抱希望,毕竟现在人群混杂,夜色朦胧。

“嗯,是的,我一直都没有看见他人。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到他。”简亦斓的眉头微微蹙起,话语中透露出的不安。

“他会不会又跑到墓地那里去了?”

“唉……很有可能。晚上墓地那里容易有毒蛇和野兽出没,而且最近有一只熊在附近游荡,很不安全。你去把他带回来吧。”

说到要晚上去墓地,项绫哀内心是不太愿意的。墓地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白天尚且少有人涉足,更何况是夜晚。她摸了摸腰间那把虞信孝赠予的匕首,仿佛获得了莫大的勇气。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她调整心态,毅然决然地迈开步伐,朝着墓地方向走去。

走过狭窄的草间小道,踩过湿漉漉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响声。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精神紧绷,生怕突然窜出来什么蛇虫禽兽。翻过几座山丘,路过潺潺的溪流和宁静的水塘,终于来到了卯荡寨的墓地。在这里,埋葬着卯荡寨的祖祖辈辈。

墓地位于丘陵上的一大片缓坡,除了朝南的开阔坡面,其余有三面都是茂密的树林,林间树木高低错落,枝叶繁茂,枝丫交错。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树林中隐藏着乌鸦和猫头鹰,在这近乎死寂的夜里,它们发出“哇……哇……”和“咯咯……咯咯咯……”这样瘆人声音,让项绫哀原本紧张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了。

空气似乎有些凉,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每走几步,她都要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汲取勇气。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不让恐惧占据上风,以免自己临阵脱逃。

刚靠近墓地,项绫哀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清脆的“啪”声在这阴森之地显得格外突兀。顿时,树林里的鸟群便惊飞窜起,扇动的翅膀发出“扑楞楞”的声响,吓得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正当她努力平复心神时,一个矮小的身影蓦然从地面坐起,让人措手不及。在朦胧的月光下,那身影显得模糊而神秘。

项绫哀的心跳再次加速,紧紧盯着那个身影,全身都紧绷到了极点。

“谁来了?”那身影问道,声音中带着警惕。

“会彬吗?是我,项绫哀。”项绫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那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双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面朝着项绫哀。“绫哀姐姐!”他兴奋地叫道,声音中洋溢着喜悦。

听到熟悉的声音,项绫哀松了口气。她加快步伐,向那个人影走去。人影轮廓逐渐清晰,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两座新坟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