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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编:屈椎璃

布林贝赫看向屈椎璃,眼中闪烁着理解和同情:“可敦,托欢布哈在十五个部君的簇拥下,登上了汗位,宣称是正统的可汗,还下令要巴思阿兰可汗立刻退位,俯首称臣。”

“十五个部君,这么多?”惊讶之余,屈椎璃更感忧虑。

“自从您处决了察罕博哈,一些部君便心生恐惧和疑虑。在这次内乱中,那时险些丧命于您剑下的巴图合坦和哈尔步真,早早地就投靠了托欢布哈。”

听到这个,屈椎璃心头蓦然一沉。这场内乱还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股微妙的愧疚之情悄然而生。她轻叹一声,接着问:“剩下的人呢,还有九个部君?”

“蜷缩在西域惠誉城的三个部君不愿涉入这场权力争斗,选择了置身事外。剩下的六个部君矢志不渝地追随着巴思阿兰可汗。只是,世事无常,战争无情。经历过几场残酷的战斗,布波日勒和桑达格瓦两个勇敢的部君,都在战斗中不幸阵亡,他们的部属要么被吞并,要么解体。现如今,仅剩的特木巴根、脱脱博罗、图门德木和我四个人。但频繁的征战与无尽的压力让我们身心俱疲,偶尔也有人会发出怨言。”

“为什么形势对巴思阿兰可汗如此不利?他到底做错了些什么?以至于引发众人的背叛。”

“巴思阿兰可汗没能带领汗国安然度过雪灾,牧民生活困苦不堪,还在进攻帝国的战争中惨败,军队遭受了重创,这无疑削弱了他的权威,动摇了人们对他的信赖。托欢布哈和一些部君认为,他已经失去了领导汗国的能力和资格。托欢布哈趁势利用人们的失落与不满,迅速纠合起散落在各地的部落和牧团,让日益衰落的汗国看到了些许信心和希望。虽然托欢布哈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但他并没有忘记巴思阿兰可汗这个侄子对他的威胁。他亲自率领兵马,在草原上追杀巴思阿兰可汗,不留丝毫喘息之机。您知道吗?我们明天要动身南迁了,目的地竟是现在被帝国占领的富时城。”

“去富时城?在这种危急关头,难道还要与帝国交战吗?”

“嗯……其实巴思阿兰可汗也还没有想好去做什么,但现实迫使我们不得不向南撤离。托欢布哈的大军步步逼近,西域的局势又太复杂了。我们曾经试图前往标普城寻求庇护,但那里的泽国守军一见到我们,就抛下箭雨,没有给我们任何说话的机会,守军可能还以为我们意图围城。即使我们在城外苦苦等待了三天,也尝试了好几次喊话,但都没有用,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城墙。就在我们进退维谷之际,斥候侦查到了托欢布哈军队的踪迹,我们不得不转向南方。虽然面临着与帝国冲突,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出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向南,跨越茫茫的大沙漠,去帝国。屈椎璃对此感到深深的不安。

她现在不太清楚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自己跟屈惇敏的关系自小就疏远且微妙,尤其是当哥哥屈靖敏被他有意无意地用箭射死以后,裂痕变得更深。即使母亲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心怀怨恨,但自己心中的创伤始终未曾愈合,对屈惇敏的怀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从小就能亲手杀害自己的血亲,这么冷血的人,哪里值得信任。但屈惇敏仿佛自有天命所归,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当然,屈靖敏死后,他理所应当地就是太子,注定要成为帝国的皇帝。在为数不多的交往中,屈惇敏始终对自己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但自己却无法从中感受到一丝亲情或真情。

现在,靠近帝国是十分危险的。之前巴思阿兰孤注一掷,带领大军进攻蓉崋城,却遭遇大败,汗国的威望与实力严重受损。帝国与泽国已经结成了近乎牢不可破的同盟,帝国军队现在如日中天,锐不可当。一旦他们的行踪被帝国军队察觉,只怕顷刻之间就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厄运。

深知形势危急,屈椎璃决计采取行动,避免任何由于误解造成的无谓冲突。思来想去,她决定给安泰公巢岚明写一封信,向他阐述情况和寻求帮助,并安排江元胜将这封信送过去。她相信,以江元胜的身份和背景,应该会得到巢岚明的信任和接纳。

巴思阿兰带领着一批坚定的追随者,全体向南进发。在这支队伍中,既有年轻力壮的战士,也有虚弱无力的老者,有疾病缠身的病人,还有蹒跚而行的孩童。加上大量的畜群和装满辎重的牛车,移动速度迟缓,整个行程因此比预期的要慢上许多。

沙漠中的风变幻莫测,时而咆哮着卷起漫天黄沙,时而温柔地拂过他们的脸颊。白天,烈日炙烤着金黄的沙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滚烫的铁板上;夜晚,寒风凛冽,冻得牙齿打颤,仿佛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他们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有时是水源的匮乏让他们几乎濒临绝境,有时是突如其来的沙暴让他们迷失了方向。而潜藏在沙丘背后的敌人,如同蛰伏待机的毒蛇,发动猝不及防的袭击。

他们会碰到离散的牧团或者牧民,他们看到巴思阿兰可汗的旗帜后,纷纷请求加入。而缺乏信心的牧民,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也会中途悄悄离开,偶尔还能碰到游走于帝国和汗国之间的商人,选择并肩同行。尽管可以察觉到人数在逐渐减少,但还没有明显到令人担忧的程度。

终于,江元胜带着巢岚明的回信找到了屈椎璃。巢岚明在信中告诉她,可以放心地将部属带到富时城,他已经指示驻守富时城的顼州镇卫军准备出城接应。即使是托欢布哈,迫于顼州镇卫军的声威,也不敢靠近富时城。

就这样,在巴思阿兰的带领下,他们又经历了十余天艰苦的跋涉,终于在顼州镇卫军的接应下,平安抵达了富时城。屈椎璃在这一刻略感释然,但未来依然充满未知与挑战。

—§—

富时城在历史上被帝国和汗国反复争夺,饱受烽烟的洗礼。现在虽然被帝国占领着,但仍然保留了大量浩特民族独特的风貌和文化元素,让每一个踏入城市的汗国人,内心深处都能感到熟悉和亲切。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巢岚明特意来到富时城。先行开路的是一支声势浩大的镇卫军,声威令人心惊胆战。人们纷纷揣测这支镇卫军的的来意,是为了保护巢岚明的安全,还是蓄意威慑汗国人。

屈椎璃目光犀利地扫过镇卫军,惊讶地发现其中混着一些与众不同的面孔,他们轮廓分明,具有明显的哈尔人长相。她不禁暗自惊叹,巢岚明竟然能收服并驱使异族士兵为他效命。

巴思阿兰与屈椎璃并肩站立在富时城巍峨的城门前,共同迎接巢岚明的到来。巴思阿兰并没有带上琪琪格尔和她的儿子,这让屈椎璃觉得他还算聪明。毕竟,他们现在身处帝国的势力范围,如果被巢岚明发现,娶了帝国公主的巴思阿兰,明目张胆地把侧室带到这种场合,难免会激起不必要的风波。

巢岚明按照对待外国君主的礼仪,给予了巴思阿兰庄重崇高的礼遇。却按照帝国公主的礼仪对待屈椎璃,仪式更为繁琐、考究和亲近。屈椎璃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细腻的仪式了,她紧张而专注地回忆着仪式中的每个步骤,以免出现什么错漏。不过好在,站在她身后的宋红叶记性很好,每当屈椎璃有所犹豫时,她时适时地悄悄提醒屈椎璃应该怎样行事。

不过,这样的区别对待,让巴思阿兰多少感觉自己是个外人。屈椎璃敏锐地捕捉到了巴思阿兰投来的那一瞥,目光中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不满与失落。

众人端坐在宽敞庄重的郡府大厅中,气氛凝重肃穆。

巢岚明挺直腰杆,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权威:“我带来了皇帝屈惇敏的旨意,他将富时郡这片丰饶的土地赐予巴思阿兰可汗,作为你们这些浩特人栖身的之地。但是,巴思阿兰可汗需要向他称臣,还要释放所有的利亚人俘虏和奴隶。”

巴思阿兰愣住了,脸上露出了茫然失措的神色。他微微侧首,看向坐在一旁的母亲雅日瑛佑可敦。

雅日瑛佑显然深谙时局与权衡之道,她略微欠身,沉稳有礼地说:“我们接受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们需要有个安稳的地方休养生息。我们对皇帝陛下的慈悲与慷慨深表感激。”

“感谢皇帝陛下提供的庇护,从今往后,我巴思阿兰就是皇帝陛下忠诚的臣属。”巴思阿兰随后也低声对巢岚明说。

“雅日瑛佑可敦和巴思阿兰可汗深明大义,知恩图报。有你们的统领,汗国必定会保持繁荣。”巢岚明对他们的明智选择表示赞许。

“安泰公,如果皇帝陛下将富时郡赐给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牧民可以在富时城周围的牧场自由放牧?”

“确实如此。”巢岚明点头确认。

“不过,我们在来富时城的路上,发现周围的一些沿河的草场已经被改造成了农田,有一些帝国人在上面耕种。”

“可汗!”巢岚明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直言不讳地说:“请记住,这里仍然是帝国的疆域,只要帝国统治这里一天,这些农民就有权在这里种田,受到帝国镇卫军的保护。请您告诉告诫您的牧民,对务必尊重帝国农民保持尊重,不要试图将他们赶走,或者侵占他们的农田。”

巴思阿兰神情黯然,然后坚决地答道:“那是自然,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阵沉默之后,他接着说:“在迁徙到这里来的路上,我的部落丢失了大量的畜群,现在缺衣少粮,生存几乎无以为继。帝国能不能施以援手,为我们提供必要的援助?”

“皇帝陛下非常慷慨,已经下令从帝国调集了大量的牲畜、粮食和布匹赐给你们。作为回报,皇帝陛下要求你们为他防卫富时郡,抵抗托欢布哈的入侵。必要的时候,要服从帝国的调度,攻打帝国的敌人,无论是东征西讨,还是北上进军。”

巴思阿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郑重承诺:“感谢皇帝陛下的恩赐,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为帝国效力。”

“此外,皇帝陛下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巢岚明环视着在座的众人,目光深邃。他慎重其事地说道:“他希望你们能送一位宗亲到昆吾城,作为他的侍从,由他本人调教和栽培。”

听到这里,屈椎璃敏感地意识到,屈惇敏显然一点也不相信他们。与其说是去给他当侍从,不如说是去当人质。她目光流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雅日瑛佑和巴思阿兰的反应。

巴思阿兰似乎被这个要求吓到了,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愕然与为难。他再次看向雅日瑛佑,声音略带迟疑:“母亲,您看……”

雅日瑛佑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与沉稳,略作思量后,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斯钦都勒去吧。他是巴思阿兰可汗的堂弟,也就比巴思阿兰可汗小两岁。现在我们身边宗亲极少,如果要选一个最合适的人,那就只有他了。斯钦都勒是个出身高贵、忠诚机敏的年轻人,我想他应该可以成为皇帝陛下的忠实仆人。”

“公主,您看呢?”巢岚明转头看向屈椎璃,征询她的意见。

自从嫁入汗国以来,屈椎璃见到斯钦都勒的次数应该不超过六次,但却时不时地听到巴思阿兰和其他人对这个堂弟的赞誉之词。斯钦都勒似乎很少像其他的将领一样,亲自冲锋陷阵,通常都是先谋划好,然后在军队的后方坐镇指挥。虽然有人嘲笑他不敢上战场,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打了几场胜仗。

“是的,安泰公。我见过斯钦都勒,看得出来,他是个出色的年轻人,相信皇帝陛下会对他满意的。”

听闻屈椎璃的认可,巢岚明脸上露出了笑容。显然,他对巴思阿兰的顺从感到非常满意。“那好,那就这样决定了。”

会谈结束后,屈椎璃主动提议送巢岚明走一段路。两人并肩走过廊檐下的长廊,步入院中铺满青石的小径,周遭的花草树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趁四下无人,她轻声问道:“安泰公,屈惇敏的旨意里面,就没有提到我吗?”言语间,她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被忽视的失落。毕竟,巢岚明传达的皇帝旨意中没有提及自己,仿佛自己这个帝国公主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巢岚明从容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屈椎璃,眼神深邃沉稳。他语重心长地回答:“公主,没有,并没有。不过,皇帝陛下应该希望您继续留在这里当汗国的可敦,作为维系帝国和汗国关系的纽带。正如先皇所期望的那样。”

听了巢岚明的回答,屈椎璃心中五味杂陈。她分辨不清,这到底是屈惇敏本人的意思,还是巢岚明个人的猜测。她曾以为,一旦回到帝国的势力范围,屈惇敏就会强迫她返回昆吾城。此刻,她不禁猜想,他也许是故意在给巴思阿兰和自己保留一丝颜面。

想到这里,屈椎璃的内心泛起了涟漪。她遐想,若是回到昆吾城,她将完全没有办法预料和掌控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也应该没有办法再回到汗国,自己与巴思阿兰的婚姻也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