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琼姿策马扬鞭，马蹄在草地上激起圈圈尘埃。虽然她身材娇小，却表现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然而，她的骑术仍然不能令佟未央满意，骑射更是堪忧。往返四个回合下来，共计射出二十支箭矢，只有可怜巴巴的六箭命中了靶子。这让佟未央不禁怀疑，裴静瑛之前到底有没有认真教过她。佟未央决定让乌琼姿停下来，准备从最基本的骑马姿势开始，手把手地教她。
就在这时，佟未央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侧过眼角，瞥见一身戎装的汪启荣正悠然走近。
汪启荣站定到佟未央身边，注视着在马背上驰骋的乌琼姿，直言不讳地说：“她需要有人好好教教，尤其要纠正一下她的动作。”
佟未央冷冷地瞥了汪启荣一眼，说：“这跟阁下有什么关系？。”
汪启荣并未在意佟未央的冷淡，他专注地望向乌琼姿，眼中流露出欣赏与期待。“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只要给予足够的耐心和正确的指导，相信她长大以后会成为出色的士兵。”
“你来干什么？”佟未央挑眉质问。
汪启荣撇了撇嘴，试图缓解尴尬和紧张。“在蓉崋城的保卫战中，你们哈尔人，尤其是你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部队，在我麾下担任佰长，你觉得怎样？”
“嗯？你想要我……我们去为帝国作战？”
“在上次战斗中，顼州镇卫军损失不小，我的部队也死了不少人。汗国现在虽然陷入了分裂，但对他们靠近边境的那一支部众，依旧不可掉以轻心。那些牧民为了活命，随时可能像潮水一般地涌入帝国。他们可不是过来卑躬屈膝地乞讨，而是来抢劫和杀人。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我也亟需补充兵员。但把那些未经足够训练的新兵送上战场，无异于草菅人命。这时候，我想到了你们。我打算组建一支由利亚人和哈尔人共同组成的混合部队，并且希望由你来领导他们。我相信，你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你怎么会愿意征募哈尔人？”
汪启荣的目光越过草场，投向远方的蓉崋城。“蓉崋城地处帝国与泽国的边界，两国纷争多年，彼此征伐，纷扰不断。虽然现在表面上维持着和平，但这种脆弱的和平却不见得能持续多久。我身为军人，深知战争的残酷。我希望两个国家、两个民族的人能和睦共处。既然你们这群哈尔人来到了帝国定居，我希望你们能融入我的部队。两个民族的人能够在我麾下携手并肩，团结和睦。这也许就是双方的未来。”
“你是不是太理想了？”
“人都有梦想，如果不试试的话，永远没有办法实现。那么，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你的上级同意这样的安排吗？”
“他对兵源问题了如指掌。事实上，他也支持将哈尔士兵编入帝国军队的设想。毕竟双方在共同抵抗汗国军队围城的时候，没有出现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情。”
佟未央内心深处对两国间无休止的战争和仇怨充满了厌倦，而两族士兵并肩作战，似乎是缔结友谊、消除芥蒂的良好契机。
“你们镇卫军不是瞧不起女兵吗？”她斜睨着眼睛，直截了当地问。
“诚然，有少数人对女人参军有偏见。但放眼帝国周边各国，英勇善战的女战士的身影遍布沙场，许多人铸就了令人瞩目的战绩。如果有谁胆敢轻蔑你们，大可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厉害。”
佟未央思忖片刻，做出了决定：“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汪启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佟未央。
“由我来挑选入伍的哈尔人。”
于是，佟未央正式成为了汪启荣麾下的镇卫军佰长。除了能领到稳定的军饷以外，她还在军中结交了几位情投意合的的好朋友。长期在一起打猎的裴静瑛就不用说了，肇赫奕是一位什长的女儿，海章灼是隔壁家猎户的女儿，肇赫奕的表妹景天丽家里是养马的，舒玄昭是裴静瑛表哥，穆雪芹则是霍彦英的远房外甥。
相较于其他循规蹈矩的帝国士兵，他们更为自由，不必每天留住在军营，晚上可以返回落鹄乡睡觉，每隔十天还有一个下午的假期。每逢假期，佟未央就会邀上几位好友，在蓉崋城内外漫步，或在市集品尝特色小吃，或在登上城头凭栏远眺，或在走到溪边嬉水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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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琼姿依然和佟未央住在一起，过着简单宁静的日子。当佟未央不在家的时候，乌琼姿就自己照顾自己，她会捡柴生火做饭，踏足溪流捕鱼，种植采摘蔬菜。
一天下午，佟未央迎来了假期，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乌琼姿正坐在门槛上缝补衣物，闲谈间，她告诉佟未央，家里已经四天没有粮食了。听到这话，佟未央的心弦被猛然拨动，愧疚与自责油然而生。她才意识到，这些天她沉浸在紧张忙碌的军务当中，每日三餐均在军营草草解决，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深夜而归，倒头便睡，几乎没怎么顾及乌琼姿。她问：“那……那你有没有饿着？”
乌琼姿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笑容。“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我自己会找吃的，会去捕鱼和打猎，足够填饱肚子了。至于粮食嘛，我昨天拿了一只野鸡和一条鱼，跟隔壁的章灼姐姐换了一些粮食回来。你看米缸里，现在还有一些米，应该够我们吃上两三天了。”
佟未央深知，海章灼家里是猎户，其实并不缺野鸡和鱼这类食物。但落鹄乡及其周边少有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粮食颇有些难得，多半需要跟周边村民交换或到蓉崋城购买来。所以，海章灼家里的粮食自然也不会太丰裕。
佟未央来到海章灼家。此刻，海章灼正坐在门口的木凳上，手中握着一把小刀，聚精会神地剥离一张兽皮。
“章灼，真是谢谢你啊。这几天多亏你帮忙照顾琼姿。”佟未央由衷地道谢。
“哎呀，客气什么呢。我知道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自然应该帮把手。何况，我可是也拿她当做自己妹妹哟。”海章灼抬头看向佟未央，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用粘着血渍的手轻轻抹过右额，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
“我家的粮食很快就要没了。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去城里逛逛，买点粮食回来。”
“好啊！等处理完这张兽皮，我去找你。”
身着朴素的常服，两人走进了蓉崋城。几个城门巡守对佟未央的到来颇为敏感，立即毕恭毕敬地行礼致意。个别巡守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难掩鄙薄与排斥之意。
随着局势稳定，那些曾因战乱而四散奔逃的居民陆续都回来了，蓉崋城正在渐渐恢复往日熙攘热闹的景象。
她们径直来到那家熟悉的粮铺，各自买了一大袋粮食。因为佟未央经常照顾他们粮铺的生意，掌柜对她的到来格外热情，还特意额外赠送了她们一些粮食，聊表感谢。
街边传来了孩子的嬉笑声，循声看去，一位老翁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风筝。佟未央看中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风筝，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海章灼则从旁边的手艺人那里，挑选了一只竹蜻蜓。
肩背粮食，手执玩物，她们心情愉悦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漫步，踏上返回落鹄乡之路。
刹那间，一支冷箭破空而来，从佟未央脸颊边掠过，紧接着“笃”地一声闷响。侧眼看去，箭矢深深扎在她身后的店铺门板上，箭羽还在颤动。这一刻，佟未央本能地僵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丢下粮食和风筝，拽着海章灼弯下腰，疾步躲到一个陶器摊位后面。掉在地上的粮食袋口松了开来，谷粒哗啦啦地乱撒了一地。几个路人注意到这支冷箭，发出惊惶的喊叫，拔腿就跑。不明所以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面带困惑地四下张望，试图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躲在陶器摊位后面的佟未央，此刻心跳如鼓，喉咙发紧，呼吸局促。她睁大双眼，警觉地扫视四周，寻找着那支冷箭的源头。
很快，她看到三个男人手执锋利长剑冲来，其中一人还背着一张弓，明显是刚才的放箭之人。他们面容狰狞，目光凶狠，分明怀揣恶意。果然，刚抵近佟未央，三个歹徒便毫不迟疑地挥剑向她砍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佟未央与海章灼都没有携带任何防身武器。缓过神来的两人在躲闪之余，急切地在周围寻找可以用来抵抗的器具。周遭的路人见状，纷纷发出尖叫，狼狈地逃离这危险之地，整个街道顷刻间笼罩在一片恐慌与混乱之中。
终于，佟未央抓到了一把木柄扫帚，迎战三个歹徒，但她明显感觉到有些吃力。每次挥舞扫帚抵挡攻击，每次向前冲刺试图反击，都显得分外艰难。
接着，海章灼也从旁边的铁匠铺摊位上，抓起了一把铲子加入了战斗。虽然武器很简陋，但凭借着默契配合与相互支援，两人攻势越发凌厉，逐渐占据了上风。
佟未央瞅准一个破绽，夺过了一个歹徒手中的剑，手腕翻转，刺进了他的胸膛，歹徒便痛苦地倒在地上。随后顺势砍断了另一个歹徒的右手，断肢落下，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和浓重的血腥味。断手的歹徒在惨叫了几声之后，因疼痛而昏厥。海章灼看准时机，对着第三个歹徒的肚子，猛地挥动铲子，将其击倒在地。
佟未央半蹲下来，左手紧揪住第三个歹徒的衣领，将冰冷的剑刃贴在他的咽喉上。这个歹徒脸上有一大块疤痕，她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她眸光锐利，厉声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哼哼！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刘世煊，先前是镇卫军的佰长。”刘世煊面色阴鸷，声音嘶哑。
佟未央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在军营里见过他。只不过刘世煊似乎只是什长，跟自己也没有过什么交集，所以并没有怎么留意。
“然后呢？”佟未央费解地追问。
“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死伤了那么多兄弟，结果却被贬职降级。你一来就当上了佰长。哼！你们哈尔人哪里配，何况你是个女人。”说着，刘世煊用手抓住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试图把剑从佟未央手里抽开，但佟未央紧紧握住剑柄。纠缠僵持之下，剑锋划过刘世煊的喉咙，一道鲜血从伤口喷出，暖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和手上，她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胆小的路人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害怕牵连其中，而胆大的路人则围拢过来，议论纷纷。渐渐地，周围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世煊很快就彻底没了气息。
佟未央拎起沾着血的剑，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一股凉风吹过，内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