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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编:屈正敏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打破夜晚的寂静。桌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母子两人脸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那我们还继续去挚州找安邦公吗?我想,他也许可以出面调停。”

“现在看来,沿途很危险,先算了。”冷夏怜轻轻摇了摇头,“而这场战争一触即发,任何人都不太可能阻止得了。无论哪位镇国公也都无力回天。”

“既然帝国已经变得更加不安全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山国,去冬铃城。那里有你的家,你的亲族,我的外祖父母和舅舅姨娘。”

“冬铃城……”冷夏怜微微一怔,在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唤醒了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在屈正敏小时候,冷夏怜时不时地跟他提到冬铃城,那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自从她嫁入帝国的皇宫,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山国。而屈正敏也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关于冬铃城的一切,都仅仅存在于他的听闻和想象中。

冷夏怜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从屈正敏身上移开,投向了窗外漆黑的夜幕。“不能把山国牵连进来。一旦我们去了冬铃城,势必会给山国带来不必要的纷争。帝国里可是有人巴不得找个由头跟山国开战。”

—§—

皞州镇卫军从蓝驰城开拔的日子终于到来。士兵整装待发,他们身穿铁甲,头戴钢盔,脸上带着坚毅的表情,却也掩藏不住内心的忐忑。他们即将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群,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为亲人送上祝福,送他们投入到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悲壮气氛让人不禁感到心酸。孩子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妻子泪水涟涟地拥抱着丈夫,父亲默默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兄弟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彼此间传递着最深沉的情感。

显然,没有人能够置身于这场战争的漩涡之外,人们的生活正在被撕裂。

朱兴仁和屈正敏这天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张营业,而是带上夜里烤制的烧饼,拨开人群,分发给行进中的士兵。

“多吃点,保重身体。”屈正敏递给一位年轻的士兵一块热乎乎的烧饼。士兵接过烧饼,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前行。屈正敏目送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期盼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数日后,冷夏怜领着屈正敏来到粮行买面粉。掌柜王维季早已习惯冷夏怜母子过来替朱兴仁夫妇采购。他一边指挥伙计称面粉,一边关心地问:“你们这些天的生意怎么样?”

“没有以前好了。您这儿呢?”冷夏怜回答道。

“也不如从前了。唉……”王维季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视了一下店外冷清的街道。

“军队离开的这些天,整个蓝驰城都陷入了阴郁和焦虑之中,街上变得比以前萧条了许多。”

“城里人心惶惶的。几乎每个人都在预测这场战争的结果,借以坚定亲人能够活着回来的信心。”王维季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三州联军战败,皞州的作战部队可能被杀尽,降兵会被收编遣返,应该还会有一部分人活下来。但到底是谁来接管皞州的军队,以及谁来出任安顾公,就很难说了。”

屈正敏的心中一沉,他盯着王维季问道:“王掌柜,你是觉得安顾公会被杀掉吗?”

王维季眼光犹豫,他正了正身子,语气沉重地说:“杀掉,软禁,流放,都差不多。安顾公虽然在皞州地位崇高,但治地一旦起兵,可能就彻底回不来了。”

“真是独到的见解。只是,这不像是普通粮商掌柜能说出的话。”屈正敏望着王维季,不禁地问。他隐约感觉到王维季隐藏着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

“我在蓝驰城郡守府当过八年的幕僚。五年前,前任太守退休了,新任太守自己有带幕僚来赴任,所以我也就顺带辞任了。”王维季的语气平淡,却透着淡然与释怀。

“难怪……”屈正敏肃然起敬起来。

伙计已经称好了面粉,将它们整齐地码放在屈正敏拉来的拖板上。冷夏怜和屈正敏向王维季道谢,准备离开,但王维季突然一手紧抓住拖板上的面粉袋,目光投射出深沉的忧虑。母子默默地望着他,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战争会毫不留情地夺去我们所珍惜的一切。”王维季的声音低沉严肃,“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显贵,都不能幸免于难。如果三州联盟真的战败了,那前来接管蓝驰城的先头部队绝对不会是蓝驰城的军队。一旦他们进城,你们要按他们说的做,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这样还可能保住性命。否则,他们会恣意杀掉任何人。”

屈正敏和冷夏怜看着王维季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表示领会和感谢。

十几天后,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一支疲惫不堪的皞州军队回到了蓝驰城收集补给。士兵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眼中布满了血丝。朱兴仁新买的面粉和王维季的存粮都被征用了大部分,士兵忙碌地将征集来的一袋袋粮食和其他物资搬上马车。这些补给将被运送到昆吾城外的营地。

蓝驰城的居民只知道三州联军已经在昆吾城外完成了集结,但被皇帝的禁卫军阻挡在远郊的河岸边,双方开始对峙僵持起来。因为起兵太过仓促,三州联军的存粮已经开始吃紧。除了在营地周边收集补给以外,三州还各自派人回城收集补给。同时,一些青壮年被征募作为补充军力上战场,还有很多囚犯也被拉往战场。他们脸上带着绝望和无奈,这注定是一场要用血肉去填充的战争。

一些居民看到有军队回来,纷纷找他们打听自己亲人的消息。但这些军人脸色凝重,嘴唇紧闭,不愿透露任何消息。他们的沉默让许多居民感到失望和愤怒,指责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整座蓝驰城笼罩在阴霾之中,居民生活在焦虑和不安之中,而战场上的士兵则等待着命运的降临。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对肉体的摧残,也是对精神的折磨。居民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前线的消息,每一个新传来的消息都会引发新的恐慌或冀望。

就这样,蓝驰城的居民在苦闷中度过了二十几天。直到一个早晨,一道人流忽然从城门涌入了蓝驰城的街道。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城内跑,仿佛在城外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打开店门的朱兴仁见状,赶紧把店门重新关上,以免慌乱的人群冲进店内。

屈正敏走出店门,紧紧拉住一个慌张的路人问道:“怎么回事?城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大军,不是我们皞州的镇卫军。”路人焦躁不安地说,他的眼神中透着恐慌,“城门巡守说是禁卫军,我看军阵前面也确实打着禁卫军的旗帜。”

“带兵的主将是谁?”屈正敏紧张地追问,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路人的手臂。

“城门巡守说主将的旗帜上写着很大的‘屈’字,搞不好是皇帝的亲戚。我可没见过皇帝的亲戚,也不识字,反正巡守是这么说的。放开!让我走!”路人急得不耐烦地甩开屈正敏的手,倏地跑开了。

屈正敏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人群从身边涌过,即使有几个人碰撞到他,他也仿佛没有察觉。

“我们走吧,回去躲起来。禁卫军很快就会进城的。无论是他们攻破城门,还是守军开门放他们进来。”朱兴仁拍了拍屈正敏的肩膀,催促他离开。他已经收起了没用完的面粉和烤盘,关好了店铺的门。

四人在屋内待了半天,每次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低语声都让他们感到紧张。快到中午时分,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瞬间让人心头一紧。

“开门。每户都得派一个人到郡守府前听令。”门外传来的声音语气精干却不强硬。

“我去吧。”说着,朱兴仁站起身来,准备去应门。

“等等,我去看看是谁。”屈正敏迅速伸手示意,“如果不是屈惇敏,那就应该是旁系皇亲。”

“小心,别暴露在不合适的人面前。”冷夏怜叮嘱道。

“嗯,知道的。”屈正敏点了点头,走向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几名禁卫军士兵,领头的是个面相严肃、目光锐利的年轻军官。他见到屈正敏后,微微点头示意,并往室内望了一眼,说道:“屋内的人先别出来,明天再说。你,小伙子,跟着人流往那边走。”

屈正敏遵从指示,跟随人群向郡守府方向走去。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显得紧张不安,不时窃窃私语,交换焦虑的目光。屈正敏最终来到了郡守府前。因为来得还算早,所以他的位置比较靠前,但他故意避开前面一两排,伸手穿过人群,慢慢往后移动了两排。

郡守府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精致铠甲的禁卫军官,周围环绕着一大队禁卫军。他们静静等待着居民到齐。良久,郡守府门口聚集起了大批居民,或站或坐,议论纷纷,拥挤喧嚣。

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军官缓缓地取下了头盔。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屈正敏的眼帘。屈正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认出那是自己的堂兄,是已逝叔叔的儿子,当今显赫的亲王,屈宥敏。

屈宥敏的声音清晰且坚定:“禁卫军的到来是为了维护治安,确保本城居民的安全,请不要惊慌。”他的话语在人群中传播开来,让许多人焦虑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气氛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紧张。

屈正敏站在人群之中,内心忐忑不安,揣度着屈宥敏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否就是为了抓他们母子。

于是,他暗暗观察着人群后方的动静,试图寻找机会逃走。他悄悄向人群后方移动,希望能够不被察觉。但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屈宥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屈正敏心中一紧,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能继续混在人群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最终,屈宥敏把来意说完。满怀悲伤和怀疑的人群在禁卫军的指引下,慢慢散去。屈正敏跟着人流,回到了朱兴仁家中。一路上,他的心始终悬着,生怕背后突然出现追捕的动静。直到走进家门,关上房门,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朱兴仁家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这一夜,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合眼。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手边的菜刀和匕首,不是用来反抗的,而是用来自杀的。他们深信,如果落入屈惇敏爪牙的手中,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自行了断。

朱兴仁迅速起身,握紧手中的刀柄,谨慎地走向门口。“谁?”他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戒备。

“是我,屈宥敏。”

这个名字让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朱兴仁睁大眼睛,回头看向冷夏怜,得到她的首肯后,朱兴仁紧张地打开门。

“宥敏亲王!”朱兴仁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想阻止屈宥敏进屋。

屈宥敏纹丝没动,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朱兴仁,然后斜视着屋内的三人。“我不是来抓你们的。婶婶,正敏。”他的眼神清澈,让人难以怀疑其诚意。

朱兴仁依旧拦着屈宥敏,双手微微颤抖。屈宥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给予他们足够的思量时间。直到朱兴仁意识到屈宥敏是独身一人前来时,才再次回头望向冷夏怜,寻求最终的定夺。

冷夏怜抬头迎上了屈宥敏的目光,短暂的对视后,她点头示意放屈宥敏进屋。朱兴仁这才后退了几步,侧身让屈宥敏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