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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编:鲁敬祭

第一编:鲁敬祭

太阳从远方的沙丘边缘渐渐升起,向地面投下刺眼的光芒,建筑上的精细花纹变得清晰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混合着远处集市传来的香料气息,这味道让鲁敬祭感到既熟悉又亲切。

刚结束早课的暮陌教信徒陆陆续续地走出寺院,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平和,或是低语交流着今天的教义,或是独自沉浸在个人的沉思之中。他们步履匆匆地穿过曲折的街道,各自返回他们的住处或者店铺。随着人流的涌动,原本宁静的街道渐渐变得喧嚣起来。这些来自遥远西方的商人后裔,带着他们祖辈的智慧和勤劳,为包括美林城在内的西域诸城带来了三百多年的繁荣。

鲁敬祭向寺院的神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美林城最初只是帝国的一座军事堡垒。远道而来的西方商队都会选择在这里停留休息,寻求庇护和增添补给的同时,也买卖交易。之后他们会前往帝国、汗国或是雪国,更远的甚至会抵达泽国。渐渐地,驻扎在此的帝国都护府军也加入了贸易行列,让这座城市的商业更加繁荣。

尽管西北面的道富城位置更加优越,处于西域、帝国、汗国和雪国四地的中心,按道理应该是这些异域商人的首选之地,但那里却因地处山脉尾端,水源供应不足,四周荒芜,常年受风沙侵袭。相比之下,美林城处在两座横跨东西的巨大山脉之间,水源相当充沛,能够满足大量定居和往来人口所需。

漫步在街道上,鲁敬祭目光被这座城市的多样性和生机所吸引。除了他所熟悉的暮陌教外,美林城还汇聚着许多的宗教派别。比如来自汗国的红衣派布德教,来自雪国的黄衣派布德教,还有信仰圣礼教的帝国驻军和商人。与暮陌教和布德教不同,圣礼教不崇拜任何具体的神明,只祭祀天地和祖先。因此,暮陌教和布德教通常不将圣礼教视为宗教,并且总是试图规劝圣礼信徒加入他们的教派。令人欣慰的是,宗教信仰的不同并没有让美林城陷入宗教斗争的困境,反而因为其包容性吸引了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们。他们带着各自的信仰、语言和习俗,融入到它的脉络中。

鲁敬祭的曾祖父是来自帝国的商人,当他意识到横跨诸国的贸易能带来丰厚回报时,便毅然决然地从帝国偷偷带出了五十斤铁,开始了他在西域的经商生涯。经过三代人的努力,鲁敬祭的家里积累了大量财富。他的父亲鲁庆典当上了花旗城的邦主,迎娶了前任邦主的女儿古兰努孜,也就是鲁敬祭的母亲。

依照帝国的传统,鲁庆典给鲁敬祭取了一个随父姓的名字。然而,鲁敬祭这样的帝国名字,在西域会给他带来诸多额外的烦恼。于是,古兰努孜给又他取了一个极具西域风格的名字,穆萨鲁丁。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被唤作穆萨鲁丁,在仅有鲁敬祭和父母亲时,鲁庆典就唤他鲁敬祭。

在鲁敬祭还是个懵懂的幼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名字的区别。到了七岁左右的时候,同龄孩子开始对他的名字产生好奇,他发现自己很难解释清楚自己名字背后的故事。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身上承载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烙印。随着时间的推移,鲁敬祭渐渐长大,对帝国人的认知和意识在他心中逐渐扎根发芽。

为了解自己未曾踏足的帝国,除了翻阅书籍,他还经常混迹于都护府军士兵中间。每当遇到帝国人时,他便会自称鲁敬祭,主动上前攀谈,听他们讲述帝国的见闻和异事。

十五岁那年,鲁敬祭站在花旗城的城墙上,内心渴望走出熟悉的花旗城,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他萌生了游历西域诸城的念头,甚至还打算远赴帝国,在那里建功立业。当他向鲁庆典透露这一想法时,得到了鲁庆典的全力支持和鼓励。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鲁敬祭收拾好行囊,告别了亲友,独自从花旗城出发了。沿途经过了城墙高耸的高盛城、集市繁华的先锋城和树木苍翠的红杉城,最后来到了美林城。

在高盛城,他帮助二十几个被掳掠至此的利亚人奴隶,杀死了贪婪残忍的奴隶贩子,帮他们挣脱了枷锁。在先锋城外的沙漠里,他与一支帝国商队相遇,并在夜晚击退了十几个来袭强盗。在红杉城的市集,他与雪国商人讨价还价,低价购入了一批珍贵的麝香和鸢尾红花,然后转手卖出,赚了不少钱。

每到一座城市,鲁敬祭都会停留一段时间,深入了解当地的文化习俗与风土人情。无论是品尝特色美食,学习古老技能,还是参观历史遗迹,每一次新奇的经历都令他受益匪浅。随着时间流逝,原本青涩稚嫩的少年逐渐成长为见多识广的年轻人。如今十七岁的他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尽管路途上不乏艰难险阻,但他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

自从来到美林城,在众多可供选择的住所中,鲁敬祭住在了一对老夫妇家中。他们的家坐落在一条安静的街道尽头。丈夫叫尹新利,妻子叫史云郦,他们的善良和热情让鲁敬祭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尹新利曾经是帝国的一名士兵,他跟随都护府军来到西域平定叛乱,多次生死之间的较量让他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然而,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的膝盖不幸中了一箭,伤势严重到不得不退役。退役后,尹新利并没有返回遥远的家乡,而是留在了西域。在养伤期间,出于同情之心,他倾尽所有,从奴隶贩子那里赎回了被掳掠至此的利亚人史云郦。两人相互扶持,最终结为夫妻,并定居于美林城。

尽管夫妇的生活并不富裕,但他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满足与平静的笑容。遗憾的是,几年前,他们的两个儿子同时被美林城的军队征募,自此之后便杳无音信。他们对此已经绝望了。

鲁敬祭来到他们家借宿时,夫妇几乎将他视为亲生儿子般照顾,关怀备至。鲁敬祭也慷慨地向夫妇支付了足够的租金,希望能让他们安享晚年。

夫妇家门口矗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柿子树,树影婆娑,为这个家增添了几分生机。满树的果实逐渐成熟,呈现出诱人的橙红色。陆续有几个熟透的柿子掉落在地上,有些被过往的行人捡走,有些则被不经意地踩烂,让人觉得十分可惜。于是,鲁敬祭主动帮忙采摘了果实,史云郦将它们做成了美味可口的果酱。

史云郦每天都会在面粉中混上羊奶酪,烤制出几个香气四溢的馕。按照史云郦教的,鲁敬祭在馕上涂抹一层薄薄的柿子果酱,馕立刻变得更加香甜可口。晚餐时候,他们还会喝上几口淡甜葡萄酒。这葡萄酒是鲁敬祭用夫妇自家种植的葡萄,并按照他们教授的方法酿制而成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鲁敬祭产生了继续前往桥水城的想法。得知这一消息,尹新利和史云郦显得格外不舍。他们劝说鲁敬祭再多留几天,面对两位老人恳切的眼神,鲁敬祭最终答应了下来。

这天早上,鲁敬祭早早地起床,跟着尹新利上街买菜。尹新利拎着一包核桃,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在前面,鲁敬祭则抱着一个大南瓜,步伐稳重地跟在后面。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摊位已经摆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和骆驼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尹新利迎面碰到了一个男人的肩膀,手中的核桃袋应声落地,“哗”地散了一地。核桃在硬实的路面滚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引得路人纷纷投来目光。

“哎呀!”尹新利惊呼一声,急忙蹲下身去盘捡那些滚落的核桃,动作显得有些急促和慌乱。鲁敬祭见状,立刻放下怀中的南瓜,快步上前帮忙收拾。

被碰到的男人往回走了几步,站定脚步,招呼与他同行的四人停下。男人转身面向尹新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拉。尹新利被迫转过身来,直视着这个抓住自己的男人。

只见这个男人一脸土灰,脸上分布着短短的络腮胡子,梳理得还算整齐的头发透出油亮的光泽,一身材质优良却明显老旧的衣服,仿佛是哪个富人扔掉的一样,袖口已经磨损出须线,但被刻意拢在衣袖里面,以此维持某种形式上的自尊。

“老家伙,走路不长眼睛吗?你把我撞了,说吧,怎么办?”络腮胡子语气蛮横,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啊,真抱歉。撞坏你了没?”尹新利的声音微微颤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你撞坏了我的右手,特别痛。啊呀!看来骨头都撞折了。”络腮胡子夸张地叫嚷起来。他们一伙五人将尹新利团团围住,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尹新利试图碰触一下络腮胡子的手,以确认他是否真的受伤了,却被粗暴地甩开了。显然,络腮胡子的手臂行动自如,并没有丝毫损伤。尹新利皱起眉头看着络腮胡子,随后目光转向了紧紧贴在自己身后的鲁敬祭。

“你想怎样?”鲁敬祭向前一步,挺直了脊背,主动发声问。

“你跟这老家伙是一起的?”络腮胡子的目光从尹新利身上移开,转而打量起鲁敬祭来,眼神中充满了轻蔑,“我不知道,你们说怎么办吧。”

“我赔些钱给你,你去找医师治疗,怎样?”说着,尹新利掏出一些钱,颤抖着递向对方。

“就这么点?不够!”络腮胡子抛出了一个白眼,与同伙一齐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都够你用了两个月了。”鲁敬祭努目撑眉,直视络腮胡子。

“加十倍。”络腮胡子说

“哎呦,给不起这么多哦……”尹新利带着哭腔喊道。

话音未落,几声清脆的“啪啪啪”响了起来。络腮胡子高高举起右手,狠狠地朝尹新利的脸颊扇了几巴掌。瞬间,尹新利的脸上显现出通红的掌印,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脸。

“老家伙,没钱,还不看路?”络腮胡子耸眉瞪眼,冲着尹新利咆哮道。他的口水喷溅在尹新利的脸上,让人感到了切齿难忍的羞辱。

这彻底激怒了鲁敬祭,再也无法忍受络腮胡子的欺凌。他迅速抽出藏在衣服下的短剑,大力一挥,将络腮胡子的整条右臂砍下,没有丝毫犹豫。

络腮胡子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手臂和鲜血淋漓的伤口,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眼神。“啊……”剧痛使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用左手紧紧捂住伤口,试图阻止不断涌出的鲜血。同行的四人也惊呆了,但他们很快回过神来,纷纷抽出匕首,向鲁敬祭刺去。

鲁敬祭一把推开尹新利,迅速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匕首的攻击。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鲁敬祭的背部被刺中,鲜血顺着伤口渗出,浸湿了他的衣衫。左臂也被划伤,鲜红的血滴沿着手臂滑落。

他逐一砍下了那四人握匕首的手,仿佛在宣告那就是攻击他的代价。

随着最后一声哀嚎,所有歹徒都倒在了地上,呻吟不止。鲁敬祭喘着粗气站在那里,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衣衫滴落。他抬头扫视四周,直到确认没有更多的威胁后,才缓缓收剑入鞘。

他搬起南瓜,回头看向尹新利,说:“随意捡些核桃,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尹新利急忙点头,匆匆地捡起了几颗散落在身边的核桃,然后扶住了鲁敬祭的肩膀,匆匆离开。

两人并没有直接返回住处,而是选择了绕道而行。他们穿过了几条狭窄的小巷,最终来到了一片僻静的仓库区域,稍作休憩。他们静静地坐在隐蔽的角落,周围弥漫着沙土和骆驼粪的味道。

鲁敬祭靠在木墙上,背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尹新利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了几片布条,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每每触碰到伤口,鲁敬祭都会忍不住皱眉,但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尹新利靠在鲁敬祭的身旁,微微埋怨地望着他:“唉……这可不值得啊。你砍下那几个人的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剥开一颗核桃,递给鲁敬祭。

“没办法,碰到了一群地痞。”鲁敬祭接过核桃,轻叹了口气。

“你都知道,那还招惹他们?”

“你一旦沾染上他们,就很难摆脱。他们如果发现可以压榨你,就会持续不断地来找你,欺压你,直到你死掉或者离开这座城。所以,必须对他们强硬。”

尹新利看着鲁敬祭身上的伤痕,忍不住心疼地说道:“你都差点被他们刺死,你看你的伤。”

“刚才确实很危险,他们人太多了。不过好在,还都不是致命伤。”鲁敬祭苦笑了道。

“他们随时可能找上门来报仇,未来的日子恐怕将会很难熬。我们夫妇在美林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应该也待不住了。”

鲁敬祭沉默了一会儿,陷入了沉思。终于,他开口说道:“如果我保证,那五个地痞活不过七天。你还要搬走么?”

尹新利一脸震惊地看着鲁敬祭。“放过他们吧。”他的声音带着恳求,“他们只是缺乏教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秩序,更不知道怎样融入它。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想了一套简单但可恶的为人处世方式。

“他们活不长的。他们这些懒惰暴戾的坏胚,游走在法律和道德边缘,往往乐于突破它们。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只会为周围的人带来无尽的恐惧和灾难。铲除他们,就像是为美林城切除了一颗毒瘤。”鲁敬祭用坚定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随后的日子里,鲁敬祭与尹新利夫妇找了个安全的居所暂住下来。几天后,当鲁敬祭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时,他决定离开美林城,前往桥水城,继续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