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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背信弃义

“我确实可以请我的医生到小马镇来,但是他同时也是皇家宫殿中为很多小马服务的医生,凭良心说,我不能在他计划表的旅途之外,随便把他派遣去做什么事。”赛蕾丝蒂娅公主说谎道,保持着她的皇家仪态,希望斯派克可以相信这个故事。

“我想这很合理,”斯派克最后承认道。“但是为什么是现在?这时间不是有点晚了么?”

“我来访就是为了让聂克丝今晚跟我回去,等我们到了之后就带她去看医生。”公主平静地解释道。“另外,我想聂克丝也会喜欢在城堡中过一晚,我还可以带她去我的天才独角兽学院里参观暮暮的旧卧室。”

不但能参观着名的学校,还能在城堡中度过一晚,聂克丝都乐开了花。不止一次,暮暮对聂克丝讲起的床头故事都是关于她和赛蕾丝蒂娅公主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学习魔法以及成为她的得意门生。

“这个嘛,我想只要暮暮没意见就行。”斯派克说道,并没有完全理解他听到的。不过,就像是暮暮一样,他也从来没理由去怀疑赛蕾丝蒂娅公主,现在当然也没有。另一边聂克丝则兴奋得精神充沛,开开心心地跟着公主一起走出厨房。

但是,当赛蕾丝蒂娅公主走到图书馆前门的时候,聂克丝注意到了暮暮。她正低着头坐在那里,眼睛遮挡在垂落的刘海下面。聂克丝的兴奋几乎立刻就消失了,在赛蕾丝蒂娅公主来得及拦住她之前,她已经跑到了暮暮身边,担忧地望着她。“暮暮?”她轻轻地问,“怎么啦?”

暮暮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望向聂克丝,她只是继续盯着地板。在眼泪从眼睛里面流出来的时候身体发着抖。

“暮暮?”聂克丝大着胆子又问了一次,得到的回应只是让赛蕾丝蒂娅公主走到了她身边。

“暮暮不会有事的。”公主试着让聂克丝安心,伸出一只蹄子牵着她走向门口,“现在来吧,如果我们速度快点,我们回到坎特拉皇城之后说不定还赶得及去看露娜升起月亮。”

聂克丝挣脱公主,回头跑向暮暮,“不,我已经不想去了。暮暮……暮暮,到底怎么啦?你为什么在哭?”

“聂克丝,我们得走了。”赛蕾丝蒂娅公主提高声调。

“不,我才不想去!”聂克丝尖声叫着,她跑到暮暮身边偎依着她的一条腿,“我想留在这里和暮暮在一起。”

赛蕾丝蒂娅公主向聂克丝逼近一步,她的声音开始强硬起来。“我保证你明天早上就会回来的,但是你必须得跟我来。”

“不!我不想去看医生!我想留在这里和暮暮在一起!”

“我很抱歉,聂克丝,”公主说道,尽力维持着她声音中的强硬,点亮了她的角。“但是你必须跟我走。”

慢慢的,赛蕾丝蒂娅公主开始用她的魔力包围着聂克丝,把她浮到空中从暮暮身边带走,聂克丝开始挣扎,并且使用她的魔力,她试着挣脱。然后知道自己没机会逃离这个漂浮魔法,她开始惊慌和尖叫。

“不!放开我!我不想去!我想留下!”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斯派克问道,开始打开厨房门,但是赛蕾丝蒂娅公主迅速转移了一部份魔力撞上了门并且锁上了它。斯派克开始在另一边捶打门板并且叫喊。但是她无视了他的抗议。她的决心已经开始溃散,像是沙堆的城堡被海浪冲刷一样正在粉碎。在她还有足够的决心做她该做的事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带聂克丝离开。

赛蕾丝蒂娅快速地走出门口,后面是飘在空中的聂克丝,聂克丝现在已经放弃了用她的魔法解救自己的努力,而把注意力全都投向了暮暮那边。一边挣扎一边恐慌地向她呼救。

“暮暮!暮暮!拜托,不要让她带走我,暮暮!我不想去!拜托!我想留下!暮暮!要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我很抱歉!求求你,我不想走!暮暮!暮暮!”

聂克丝最后的哭叫声伴随着赛蕾丝蒂娅公主关上图书馆的门而变得模糊不清。带着聂克丝走到正在等候的马车旁,公主向她的皇家卫兵示意,他们马上解除警戒,并且在她登上马车之后准备起飞,在此刻,明白她即将被带走的那一刻,聂克丝用她稚嫩的嗓子所能喊出的最大音量哭喊出来。

“妈妈!!!”

* * *

“我很抱歉暮暮,但是法汇要求在测试进行期间你必须要留在小马镇。他不想让你到那里去,看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暮暮的思绪在这些话里浑浑噩噩地旋转着,无视正在发生的抗争,她只是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在盯着自己的蹄子上。她对这个世界麻木了。她能听到斯派克和赛蕾丝蒂娅公主在说话,但是无法去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她无法感觉到自己蹄子下的地面,她无法感觉到脸庞上滚落的泪珠。她太专注与内心的争斗,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赛蕾丝蒂娅公主是正确的,她给出的所有理由都是合理的,她只不过是带聂克丝去做个测试而已。如果暮暮没有错,如果她相信的东西是真的,聂克丝明天早上就会回到图书馆来,什么也不用担心。另一方面,如果聂克丝真的就是那个梦魇之月,这样也最好。赛蕾丝蒂娅公主可以在她威胁到任何小马之前就阻止她。艾奎斯陲亚将会又安全又保险。

这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但是暮暮内心仍然有一部份在激烈地反抗着这个逻辑,暮暮对聂克丝充满感情的记忆正在与公主的逻辑激烈冲突。她的理智告诉她,让聂克丝去参加这个测试是最明智的事,但是暮暮的心却在喊叫着,她不该让聂克丝去。

不过,而且暮暮也无法否认,实际上赛蕾丝蒂娅公主已经身为她的良师多年。她愿意用她的生命去信任公主,就像公主相信她和她的朋友能击败梦魇之月一样。如果说她相信哪一只小马能照顾好聂克丝的话,那绝对就是既公正又仁慈的公……

“妈妈!!!”

暮暮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她的瞳孔缩成了小点。外面,聂克丝的哭喊声划破夜空。这哭喊声环绕着整座图书馆,深深地楔入暮暮的心中,完全打破了内心困扰着她的僵局,一瞬间她意识到现在才四下张望已经晚了。公主已经离开了,她还能听到斯派克捶打着厨房的门,而聂克丝的踪影则已经完全消失了。

心脏停跳了一拍,暮暮猛地跳了起来。这跟聂克丝到底是不是梦魇之月根本无关,这跟聂克丝是否有一天会毁灭艾奎斯陲亚也毫不相干,而且这跟她有多么信任公主更没有任何关系,聂克丝是她的女儿,她必须去保护她。她理解赛蕾丝蒂娅公主为什么恐惧,但是这并不正确,聂克丝是她的女儿,而她是她的妈妈。

而一个真正的妈妈是绝对不会容许她的女儿被夺走的。

暮暮狂奔到门口,然后猛冲出去,她并不真的打算去反抗皇家卫兵,违抗赛蕾丝蒂娅公主,但是她不能让聂克丝就这么被带走。她可以试着再向公主求一次情,求她可以允许自己陪着聂克丝。如果这也不行,至少她还可以试着安抚一下聂克丝并安慰她一切都会没事。暮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她要尽力做点什么。她要为聂克丝做她应该做的事。

然而,当暮暮冲到外面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马车已经开动而且起飞了。暮暮尽力追赶着它,一边奔跑一边眼睛望着天空。她开始集中魔力,希望能把自己传送到马车上,但是她的集中忽然被打断了。在追逐马车的途中,暮暮一直抬着头盯着天空,没有注意自己面前的道路,她没看到前面路上有块石头。她的蹄子一绊,身体一歪,颓然摔倒,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地上。

当暮暮能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离得更远了,皇家卫兵们扇动着有力的翅膀,拖动着马车飞在返回坎特拉皇城的途中。她已经没希望追上去了,没希望传送上去了,聂克丝被带走了。

此刻,暮暮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不管有周围谁在看着她,也不管她是在大庭广众面前开始哭泣。她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就算明天聂克丝会回到她身边,就算聂克丝被测试出并不是艾奎斯陲亚的威胁,她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原谅自己。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这顿悟和痛楚已经超出了暮暮的承受能力。她无法哭得太快太猛,伤痛实在是过于苛刻。最后,她再也无法承受了,她尖叫出声,用尽全力。夜空中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聂克丝!!!”

* * *

法汇站在那里,灰蓝色的眼睛盯着在从天空中向这里接近的马车。他就站在通往宫殿宏大的王座厅门外,在里面,梦魇之子们已经准备好了仪式,当然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梦魇之月的从者。至少在这时还不像,邪教徒们看起来只是帮助法汇布置细致而优雅的法阵的普通小马而已。

皇家马车从天空落下来,降落在门前。赛蕾丝蒂娅公主从车上走了下来,看起来她一直都在哭泣。在她后面,两个卫兵走向马车,抬出了沉睡着的聂克丝。

“您还好吗?”法汇装出关心的样子问道。

“不……不,我一点也不好。”赛蕾丝蒂娅公主回答道,尽力维持着她的镇静,但是极度艰难。“我刚刚把孩子从她的母亲身边夺走,如果聂克丝不是梦魇之月,那么我的行径简直不可饶恕。”

“这样的任务真不应该由您这样一颗柔弱的心来承担,我的陛下,”法汇严肃地表示。“但又不是没希望了,您还是可能明天一早就把她毫发无损地还给暮暮。”

“不……伤害已经无可挽回了。法汇。”赛蕾丝蒂娅否定了这个观点,他们两个一同步入王座厅。

在他们穿过大厅的时候,法汇没有回答,沉默不语。魔法仪式就被布置在这间豪华房间的正中,四根立起的石柱包围着中心位置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正方型,火焰燃烧在石柱的顶端。法汇带来帮助准备魔法的独角兽们,梦魇之子的秘密成员,正在把他们的魔力注入石柱,让它们在古老的魔法中亮了起来。

“这个魔法要如何运作,法汇?”赛蕾丝蒂娅公主平静地问道,她看着她的卫兵把聂克丝搬到复杂的法阵中心,轻轻地把她放在中间一个孤零零的柔软垫子上。

“就算您对这个法术并不了解,也无需担心。”法汇向公主保证道。“所有的运行和操作都是法阵自己负责的,您所需要的只是站在中心,把您的魔力输送给这些柱子,当法阵积累了足够的魔力之后,它就可以开始运作了。”

赛蕾丝蒂娅公主点点头,大步走向仪式中心,所有的独角兽,天马和陆马们则纷纷转移到房间另一边。法汇是唯一留下来靠近她的。他就站在法阵的边缘,用他蓝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赛蕾丝蒂娅慢慢接近法阵中心位置,她的影子笼罩在陷入沉睡的聂克丝身上。她之所以会睡着,只是因为赛蕾丝蒂娅公主在飞向坎特拉皇城的途中为她施加了催眠魔法。但是,就算是在沉睡中,聂克丝看上去都非常惊恐,赛蕾丝蒂娅公主不由得颤抖了。

闭上她的眼睛,赛蕾丝蒂娅俯身靠近聂克丝,低声地对小雌驹祈祷着。

“拜托了,我的小马……求求你,让暮暮对你愿望成真吧。”

然后,赛蕾丝蒂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展开了她的翅膀。她的角开始发出光芒,慢慢地,能量的轨迹开始闪耀在她和四根均匀分置的石柱之间,伴随着能量的注入,法阵的轨迹开始移动和舞蹈,仿佛被无形的风所吹拂。

每一刻,都有更多蛛网一样的魔法线条被构成,魔法在强大的魔力驱动下组合成型。就在仪式的边界处,法汇慢慢地环绕着法阵行走,他经过一根石柱,当他从另一边走出之时,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绿松石色,闪烁着法术放射出的光芒。

“这需要多少魔力,法汇?”赛蕾丝蒂娅公主紧张地喊着,她正在努力。

“还差一点,我的陛下,这些柱子还差一点就可以充能完毕了。”

赛蕾丝蒂娅公主轻轻摇着她的头,紧皱眉头把她更多的魔力注入法阵,她甚至感觉到角中在微微刺痛,魔法到达了全功率运作状态,她准备好迎接魔法的运行效果了,她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她能预感或者直接看到聂克丝变形成她将来的样子。

但是,法阵的魔力运行状态突然改变了,石柱上闪烁的柔和光泽瞬间变成了险恶的红光。赛蕾丝蒂娅只觉得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前胸,撞得她向上弹了起来,那一击的力量强大到让她的蹄子都离开了地面,令她一路飞过整个房间,直到她撞穿了王座厅的大门才摔下来。

撞击的力量把空气从她的肺中挤了出来,赛蕾丝蒂娅一时间短暂地昏迷了一下。然而当她恢复过来之后,她马上就奋力跃起,向法术的方向望去。

房间中的所有小马都集中到了法阵的范围内,他们全都踏入了地面上绘制出的圆环中,站在他们最中间的就是法汇,他隔着房间看着赛蕾丝蒂娅公主,绿松石色的眼睛在胜利中雀跃地闪动着。

“为了永恒之夜,为了艾奎斯陲亚的真正女王!”法汇高喊,狞笑着点亮他的角。能量开始在石柱之间闪烁爆裂,刺眼的红光变得越来越亮。光芒笼罩了法汇和其他小马,然后一道闪光,他们全都不见了。

此刻,赛蕾丝蒂娅公主终于对她皇家宫廷中爆发的叛乱醒悟过来。但一切都太晚了。

* * *

咔啦……轰隆隆隆!

伴随着一束雷霆的闪光和轰鸣,他们到了。法汇和其他的梦魇之子出现在了小马镇的中心,雷声惊醒了小马镇中所有入睡的小马,不少小马纷纷走出来看噪音到底从哪里来的。

“腾块地方出来,”法汇对包围着他的小马们命令道,“别让碍事的靠近,我们女王复活魔法的完成已经开始了,但是吸收所需要的魔力还需要点时间。”

邪教徒们点头,并且迅速地奉令行事,当天马们飞到空中巡行实施空中驱逐行动之际,陆马和独角兽们组成了一个坚实的圈子,环绕保卫着仍然在增强亮度的红色核心。另一些被命令在小马镇潜伏等候的邪教徒们则纷纷快速地从附近的街道和小巷里冲出来,他们带来了满包的披风,所有的教徒们都迅速穿上了他们的装束,让他们的双眼转化为绿松石色。

已经在小马镇等候的邪教徒中有晚风,灰扬,还有路障,法汇的部下们。另一只穿着铠甲的瘦削陆马也加入了他们,他长着华丽的蓝色鬃毛和文雅的卷胡子。他在当地名叫美食,当地旅店的一位侍者。不过,对于梦魇之子和萍琪而言,他就是那个窥探聂克丝学校的密探。

“那么……这真的是她?”灰扬问道,望着依然在赛蕾丝蒂娅公主的魔法作用下沉睡的黑色小雌驹。

“正是,赛蕾丝蒂娅公主质疑这只小雌驹的力量,但我能看到真相,我们的女王就躺在我们面前,”法汇确定无疑。他仰望天空,柱子的红光正在增强,像是魔力的磁石一样吸引着空气中飘荡的游离魔力因子,魔力形成靛蓝色的烟云,开始旋转和凝聚,像是水中的漩涡一样旋流而下注入沉睡的聂克丝,聂克丝的身体开始成长了,迅速地撑破了她的背心,眼镜还有发箍。

“我们需要担心镇民们吗?”路障问道。他扭头望去,注意到聚集过来的小马们已经在数量上大大超过了邪教徒们,小镇的居民们看起来沉浸在疑惑,恐惧和震惊之中。

“我们的兄弟姐妹们会挡住他们的,而且赛蕾丝蒂娅公主也来不及追上我们来搅局了。”法汇微笑着低头看着聂克丝,她已经长得更大了。“看吧,我们女王的发育已经完成了一半了,我们无可畏惧,因为我们已不可阻挡。”

* * *

暮暮用尽全力飞驰着,她看到了闪电,听到了雷鸣,更重要的是感觉到了强烈的魔力波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瞬间内消耗掉如此惊人的魔力,那么一定有什么非常夸张的事发生了。

在圈子的角落外,暮暮缓慢地挤进环绕着镇中心发着红光的石柱的马群中。她向上跳起来几次,奋力越过前面的小马向包围圈里面张望。她瞥见了柱子旁边站着的小马们,立刻感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那是绑架了她的邪教徒们。

在恐慌中暮暮尽力向前推搡,努力向中间靠拢,她不知道邪教徒在镇中心干些什么勾当,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必须尽力阻止他们。她绝不能让他们完成他们正在施展的魔法,她必须穿过马群,她必须……

一声惊雷让暮暮僵住了,震得她头晕眼花。在镇子上空,靛蓝色的烟云在翻滚旋转,翻腾着狂暴的蓝色雷火,第二道惊雷像是能量的圆环一样撕裂空气迸射而出,像是池塘中激起的涟漪一样在夜空中向四方扩散。

但是,能量圆环的扩散突然间停止了,并且开始回缩,在空中凝聚成了一个紧密的球体,吸引着周围的靛蓝色烟雾和其他游离在空中的魔力,将它们压缩成了一个炽热的能量球,之后伴随着第三道也是最后的惊雷,能量球从天而降,宛如闪电般轰向魔法阵的中心。

* * *

在最后一丝魔力吸收进她身体之际,聂克丝醒了。能量最后的闪光在她身上闪耀着电弧劈啪作响,让她身体微微地刺痛,短时间内动弹不得。然后,她可以感到她胸膛内脉动的心跳,充入她肺中的清新空气,她可以展开她的翅膀,慢慢地,她站立了起来。她屹立着,立得比她这一生任何时候都要高大。

不,这不是真的,她以前就是这么高大,虽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稳稳地站立着,聂克丝俯视着站在她旁边的五只小马,然后他们快速地避开她的视线,他们尽可能低地躬身行礼,为了表示对她的崇敬,他们的鼻部都贴到了地上。聂克丝俯视着他们,她微笑了起来,然后开始纵声长笑。

她在纵声长笑,但那并非小雌驹的快乐笑声。起初轻轻的笑声很干涩,但之后笑声越来越大,变得响亮而傲慢。她抬起了她的头。望着夜空,笑得更加张狂和疯癫。这笑声响彻云霄,让小马镇一切喧闹和杂音都静了下来。

这是一只刚刚理解了重大,残酷,恐怖的真相的小马所发出的笑声。

聂克丝终于明白了一切,她明白了为什么她那时候会在无尽之森醒来,她明白了为什么她拥有和暮暮战斗的记忆,她明白了为什么她能在学校表演的时候把那些台词念得那么出色。

她回忆起了她是什么,她是谁。

聂克丝从夜空收回她的注视,望向小马镇中心的一大群小马。他们的身材以前要比她高得多,但是现在和她相比全都是侏儒,当她面对着他们,看着他们热爱太阳的面孔时,这引发了她的回忆。她想起来了,那是夏至庆典的那一天,他们是如何充满恐惧地望着她,即使他们还不知道她是谁。

而现在,现在他们用极度恐惧的眼神望着她,因为他们现在知道她是谁了。这本来应该让她很开心,引发如此的恐惧原本应该令她很享受。然而,这却让她觉得……不悦。

聂克丝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个小小的,误入歧途的想法抛出脑海。是的,她现在正很享受,她对此非常确定。伴随着一个邪恶的微笑,她开始用一种威严而平静,也充满了险恶的声音向马群说话。

“我的朋友们,邻居们,……臣民们,为什么你们那么恐惧的看着我?”聂克丝问道。“你们所有的小马都应该感到无上荣光!因为你们都可以告诉你的子子孙孙,你们见证了你们女王的重生。你们见证了她觉醒和升华的一刻。你们在她尚不完善的时候待她以友善和关怀。”

聂克丝向前踏出一步,从向她朝拜的斗篷小马们中间穿过,她走向马群,在她前进道路上的小马们全都为她让开道路,要多快有多快。

“是的,我一直生活在你们中间,虽然我一点也没有打算欺骗你们。不,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要怎么做,以及我是谁。而你们亲切地把我接纳入了你们的社区,当我真正取回我的一切之际,我保证会铭记你们的善意……只要你们愿意服从并给予我应得的恭敬。”

“不过,有些小马值得一提,”聂克丝走过沉默无语的马群,“某些小马应该得到特别的感谢,如果不是她们,我今晚恐怕就不会明明白白力量充沛地站在此处了。多亏了两只特别的小雌驹,现在,我猜她们在哪里呢?”

“哦,你们在这里啊,珠玉冠冠和白银勺勺。”

所有的小马们全都站到一边,为聂克丝和两个曾令她饱受欺侮的小恶霸之间让出路来,她慢慢地走近她们。每一步,她的笑容都在增加。她现在远远高过她们,就像一头巨兽。现在她们只能在她面前恐惧地瑟瑟发抖。

“没错,各位小马,好好看看她们两个吧。当我还是一只温柔的,软弱的小雌驹时,就是她们用恶作剧欺凌我,就是她们把我送进了无尽之森,在那里,森林之中,我找到了我残留的魔力,因为她们,我才找回了我最重要的回忆,而且恢复了足够的力量,引起我忠实仆从的注意,来完成复活魔法重塑我的身心。”

“所以,”聂克丝继续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恶意的温柔。“我之所以这样能站在你们面前,你们可以称得上功不可没,没有那趟命运的探险,我说不定还是一只无害的,胆怯的小雌驹呢。”

聂克丝放低她的头,瞪视着这两只小雌驹,在她们曾经欺凌作乐的对象面前,她们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不过,聂克丝反而露出了最温柔的微笑,“谢谢你们,衷心地感谢你们两位,帮助我从小马镇最大的输家转而走上了我命中注定的道路。”

之后,聂克丝站了起来,在小马们纷纷用愤怒和轻蔑的眼神瞪着这两只小雌驹的时候,满怀恶意地轻笑着。哦,对,比起仅仅把她们一脚踢进烂泥坑,这复仇要甜蜜得多了。说不定她的新臣民们会帮她的忙,替她好好关照这两个碍眼的东西。

“聂……聂克丝?是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怎么了?”

这个细小的声音让聂克丝僵住了。她一时间呆若木鸡,那双龙瞳在震惊中颤抖不已。她转向那声音的方向,一只年幼的小雌驹正注视着她。那是飞板璐,唯一没有用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她的小马,但是眼中却充满了迷惑。一瞬间,聂克丝记起了飞板璐的家离镇中心很近,所以她现在才会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然而,聂克丝无法站在那里直面飞板璐的注视,也无法向她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唯有一个粗暴的转身,而且尽可能快地在马群让路的时候大步走开。只有在她离开飞板璐足够远之后,聂克丝才站住脚扭回了头。“不,我不是你的朋友……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不再是她了。”

丢下这么几句话,聂克丝再次转回了头,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小马上。然后她在马群中发现了一只眼熟的,桑葚色的小马,车厘子。立刻,聂克丝的意识中充满了对她的咒骂,只是为了忘记飞板璐还在远处看着她。

“你好啊,车厘子,我的老师。对,我不再是聂克丝了,但是我相信你肯定能告诉所有的小马我其实是谁。无论如何,你像所有的小马那样发现了相似之处。不就是你说我‘阴险卑鄙’吗?不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让我在你的小小春季庆典表演里扮演了一个最佳角色吗?”

车厘子浑身发抖地后退了几步,在聂克丝的紫蓝色魔力云鬃挑起她下颌的时候哆嗦得更厉害,聂克丝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厘子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以及她望着她闪烁着星辰的魔力云鬃时有多惊慌,车厘子盯着那云鬃的样子就好像盯着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这恐惧让聂克丝相当享受。不过,当她从眼角瞥到了什么之后,她立刻就对车厘子失去了兴趣。

她转身从车厘子面前走开,迎向正拼命穿过马群里向这里挤过来的那只小马。那只小马是一只雌性的,紫色的独角兽。她在聂克丝面前驻足。看上去浑身毛皮褴褛不堪,气喘吁吁。她泪流满面,干涸与新鲜的泪痕纵横交错。

“你好啊,暮光闪闪,我的大救星,我最好的朋友……我曾经的……也是唯一的‘妈妈’,”聂克丝冷冷地说。“你来这里是想再撒谎骗我吗?告诉我,我不是一只‘充满了痛苦和复仇欲望的小马’?告诉我,最明显的答案是最糟糕的,即使证据已经摆在了你面前?!你还要来这里试着用那些虚伪的话来安慰我?!”

“莫非,你是来这里向我道歉的?跪在我蹄子前面来求我的?老实坦白你其实不该把我抛弃在黑暗中?或者你只不过是对你自己曾经悉心照顾的孩子绝望了,以致于你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面对着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聂克丝。暮暮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回答我!!!”聂克丝在怒吼。她瞪视着暮暮,怒目圆睁,目眦尽裂。对于暮暮之前干的那些好事,它本应是纯粹的怒火,纯粹的憎恨,但是聂克丝却觉得她的怒目开始湿润了。聂克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非常想哭,但是她把它硬是忍了回去。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泣。

她在等候,她苦苦等待着暮暮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

深呼吸之后,聂克丝冷冷地俯视着她。“无话可说是吧?好,没关系,因为你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你和赛蕾丝蒂娅串通一气,你让她抓走我,你曾经把我当做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而你把我给扔了。”

聂克丝转身背对着暮暮,声音冷如坚冰,然而她再一次拼命地忍住了泫然欲滴的泪水。“我想,这说明了在你眼里,我是怎样无足轻重。很好……我再也不需要你了,我竟然曾经管你叫妈妈,何等耻辱啊……”

聂克丝重重地一跺蹄子,从暮暮面前大步离开,她强迫自己不会往后看,强迫她的视线一直盯在迎面走来的穿着斗篷的小马们身上。从那些小马中,一只蓝色的独角兽向前迎上一步,然后迅速地在她面前躬下身来。

“我们无比强大无比威严的女王啊,”带头的独角兽说道,“赛蕾丝蒂娅和露娜带了大群皇家卫兵已经向这边过来了,在此久留面对皇家姐妹毫无益处,您已经重新降临,但是您的力量或许还不完整,请允许我们暂时撤退,以便您可以休养生息,然后,当您准备妥当,您便可以把公主们践踏于您的铁蹄之下。”

看着这只独角兽,聂克丝淡淡一笑,至少这里还有一群愿意接纳她的小马,就像其他小马尊重皇家姐妹一样尊重着她。“我相信你已经准备好地方了。”

“当然,我的女王。”独角兽以最大幅度行礼。“用您的魔法携带我们,我将带您去参观我们为您的统治所准备好的堡垒。”

聂克丝笑了起来,满意地向独角兽点点头。然后她回头望着马群,再一次把她的音量提高到震耳欲聋的地步。“好好记住这一晚吧,因为这是艾奎斯陲亚旧秩序崩溃的开始!珍惜你们的明天吧,因为这将是你们最后的光明!永恒的黑夜即将降临,而我,梦魇之月,将成为艾奎斯陲亚唯一真正的女王!”

随即,梦魇之月爆发出一阵狂笑,她的魔力云鬃开始旋转,魔力烟雾覆盖了所有穿着斗篷的邪教徒小马们,伴随着一道闪光,他们全都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即使他们已经离开,被梦魇之月和邪教徒们丢下的小马们依然震惊地站在一片寂静中。即使是赛蕾丝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的到达也无法缓解马群中间涌动的恐惧,他们的恐惧无法被抚慰,他们的关注无法被转移,这是一个简单而不容置疑的事实。

梦魇之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