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崖洞外天色将明,皎月即将离幕。
陈古楠一进了洞穴便放开了温律的手,不耐烦地扯开自己身上本就破碎的婚服,毫不在意地穿着中衣走向了缓缓靠着墙坐下的温律。
他观察了一下温律受伤的右臂和右肩,然后伸手锤了一下温律的左肩:“木头,你也真是的,怎么救个人还能把自己给搞得一身伤。”温律唇色白了白,似乎被这一拳捶的不轻。陈古楠愣了下,轻轻拉过温律,让他抵着自己的肩。然后就看见他随意靠着的崖壁上沾满了血迹。陈古楠抿着唇思索一番,还是没忍住。
他放轻动作从温律身上摸索了几遍,找了瓶从寺里拿来的伤药,嘴里不忘念叨:“就你这小身板,浑身也没个几两肉的,还来救我?”温律默默地看着陈古楠扯下干净的中衣衣角为自己擦拭伤口,听见这句话,张了张嘴,好像要反驳什么,但很快被陈古楠止住了话头。
“你行行好,可千万别说话了。你见过哪个来救人连命都不要了?”
温律哑了口,陈古楠知道他重情重义,于是也不继续责怪温律了,他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有那帮土匪,我去他们的。就没见过那么强盗的。别人结阴婚不都讲个你情我愿吗?这怎么还带抢的啊?”温律没忍住反驳了一嘴:“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叫土匪?”
突然他疼得抖了一下,陈古楠本就紧绷的神经因着他这一抖,手也跟着抖了抖,直接将手上的还没上的伤药抖在了地上。
陈古楠没好气地剜了一眼温律,俯身吹了吹伤口:“你疼都不知道张嘴啊?疼成这样还有力气怼我?”
“……疼。”
温律迟疑着,皱着眉,不太适应地说着自己的感受,他是三人中最沉稳的一个,以往有什么都是自己闷在心里。
陈古楠配合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这才对嘛。”温律回忆着陈古楠的话,忽然想起了那两个孩子说的二姑娘,于是问着:“那个新娘……是怎么回事?”
陈古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些个畜生。这新娘是寨主的女儿,全寨上上下下都宠她得很。”
二姑娘叫任卿,取字皎星,生的万般可爱。她本是伏棱寨的二姑娘,每天帮着父亲处理一些和官家打交道的事情。官家每次前来交涉的人里都有一个贵公子,也不知道叫什么的。那贵公子又明眸皓齿,对着任卿就那么微微一笑,她便一见倾心。
任卿小小年纪,打小见的都是寨子里的糙汉子,从未见过如贵公子般香草萦袖,知书达理的人,再加上这贵公子巧舌如簧,哄了她几句,她回寨就嚷嚷着要嫁给贵公子。官家确是黑白道通吃,那也不能让女儿嫁过去受苦。寨主自然不愿,也不知道贵公子给任卿下了什么迷魂药,任卿硬是凭着肉体凡胎闯过了出寨的重重机关。等到寨主赶去时,任卿已经伤痕累累。她双眼无神地看着遥远的天际,气若游丝的问:“爹爹,我还能再见到他吗?”任卿死后,寨主去京城请了最好的入殓师来敛容。
那入殓师单看了一眼,便不满道:“你们怎么照顾她的?那情蛊早已侵入肺腑。”寨主这才知道,不是任卿倔强,是那贵公子着实阴险狡诈。这情蛊催使,是个人都会对他死心塌地。寨子里的人都不忍二姑娘一人独下黄泉,又拿那权势滔天的贵公子没办法,就有了今天这一出冥婚。“我们这倒霉的,硬是撞上了这时候。”
陈古楠以这句话做结,话里话外都是惋惜。这世道本便混乱,那贵公子心肠歹毒是错,这寨主不顾他人意愿,一意孤行结阴婚也是错,他抓那些无辜之人无故打骂更是错。
陈古楠上完了药,扶着温律侧靠着洞穴壁坐好,浓烈的困意终于袭来。他半晚上没睡好,又被人追着撵了一路,早就体力耗尽。看了一眼温律苍白的唇,陈古楠走到洞穴外拾了些干柴,趴在地上,借着火折子点燃,裹着中衣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他听见温律温柔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我……怎么会……”陈古楠稀里糊涂地应了句:“嗯,不会不会……”随后洞穴便恢复了寂静。
温律看了眼毫不设防的陈古楠,叹了口气。这孩子,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温律索性闭上眼不去想它。就着微弱的火光,两人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