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宫城仿佛与祁霄离开的那一日并无不同,连头上那片被宫墙隔断的天、那朵钩在飞檐翼角上的云都似乎是一模一样。祁霄瞧在眼中,恍如隔世。
琳贵人所居的绮云宫并不是祁霄自小长大的宫苑,琳贵人体弱,一点风寒都要比旁人病得更久,一年到头似乎有一半时间需得喝药,久而久之便更不得陛下的喜欢,皇后便说让琳贵人静养,又怕病气有碍陛下龙体,就挪到了离承明殿更远更远的绮云宫来。
绮云宫位处偏僻、久无访客,清净归清净,却也清净的若冷宫一般了。
祁霄站在绮云宫门口,心里似是挨了一记重锤,又疼又闷。
知道祁霄要入宫,琳贵人特意选了身颜色鲜亮喜庆的衣裙,又吩咐婢女好一番梳妆打扮,将病容遮盖去了七七八八。
祁霄沉了口气,一脚迈入绮云宫的门槛,一入内院便见琳贵人由婢女搀扶着立在门口,等着祁霄。
琳贵人年轻时姿容绝美,选秀时是陛下一眼就瞧中的,如今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祁霄记忆中的美丽容颜尚在,却已憔悴不堪。
祁霄疾步走到琳贵人面前伸手扶住她,六年来的千言万语都突然被堵在了喉咙口,他张口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琳贵人眼中噙泪笑着看祁霄,抬手轻轻抚过祁霄的脸颊,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孩子。
“霄儿。”
琳贵人轻声一唤,祁霄的眼泪就突然止不住掉下来,他一低头,俯身给琳贵人跪下磕头:“娘!儿子不孝。”
琳贵人在深宫中万事隐忍,忍了二十年,却在祁霄跪下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扑住祁霄,抱着她数年不见的儿子哭了起来。
“娘娘,王爷,太医嘱咐过,娘娘切忌忧思、激动。”一旁的婢女一边抹泪,一边劝。
祁霄点头,将琳贵人搀扶入屋内。
母子团聚,宫中服侍的宫婢都退了出去,屋内院中都不留人,琳贵人想跟自己儿子好好说说话。可真见到了人,两个人相顾却又无言,只想看着对方。
祁霄已经长大的,不再是儿时的模样,做娘的虽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可还是忍不住一看再看、一直一直细细瞧着,好像多瞧两眼便能将六年来未瞧见的都看回来。
“瞧我,都忘了,给你备了些茶点,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祁霄一早就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几盘点心,一闻香气就是记忆里的味道,知道是琳贵人亲手做的,幼时琳贵人教他不露喜恶,无论心里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克制,唯独是琳贵人亲手做的点心,他可以偷偷多吃两口,是琳贵人对他唯独一点点的宠溺。
祁霄点头,吃了口点心,细嚼慢咽,嘴里有多甜,心里就是多苦,他忍着忍着,不敢再哭,就怕他一哭琳贵人也收不住。
琳贵人看着祁霄,嘴角一直扬着,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俊朗挺拔、玉树临风,一点不比陛下养在身边的那几位差,甚至比他们都好,好许多许多。
祁霄本有许多话说,琳贵人也是一样,见了面却又什么都不需要说出口,尽在不言中,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对坐,喝茶吃点心,大半个时辰就这么匆匆而过,日头斜了、天色暗了,祁霄敏锐的察觉到时光的流逝,像他追不回来的六年,他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