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华山能和小人物墨掉坐在一起聊天已是不易。不过他们聊得云山雾绕,自说自话。
冯华山觉得和墨掉谈话很费劲,因为他问一句,墨掉才回答一句,他不讲话,墨掉绝不自说自话。
这虽是出门在外制胜法宝,但不讨冯华山喜欢。
冯华山希望他提的问题,墨掉应该像工人一样,滔滔不绝地将有关情况汇报完整。
可是墨掉非但不按照他的思路走,且说话不多,而且回答得很简洁,十分沉得住气,所以让他有些为难。
但是有些事情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就想墨掉主动说出来,或者墨掉主动提问。
墨掉偏不按照他的意图跟进,致使他非常难过。
最让冯华山痛苦的恰恰是他特别想知道的,关系到他女儿的病情。所以,他沉不住气,就直接问道:
“小伙子,你这段时间在地下室听到什么没有?”
然后静静地坐着,看着墨掉是否说了真话。
墨掉见他面色红润,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样子,是个好父亲,确实有话要说。
但是墨掉不知道他上一句和下一句到底在说什么,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消息。
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墨掉决定尽可能少讲、尽量不讲话,如果非讲不可,还要迂回着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讲。
做老板的人讲的少,思考的多,何况冯华山是两家上市公司总裁,厉害着呢。
有了想法后,墨掉抬头,看了冯华山一眼回道,“这段时间我都在院子里做事。”
“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一到夜里便困得不行,很早就在地下室睡觉了。”
“没有什么声音吵到你?”
“第二天起床,还是二位奶奶叫的我。不是懒赖赖床,而是地下室太安静,实在是适宜睡觉休息。”
“难道你没听见到响声和震动?”
“我没钟表,也不知天亮了。早餐后,两位奶奶不是让我到街上买菜,就是让我照顾花园,总之,我也没闲着,总有那么一件事情在做。”
“你有听过什么声音吗?”
“工作做得太累,啥都不听,啥都不看。天黑了,我就回地下室去休息,天亮了,两位奶奶叫我起床吃早饭,到院里干活。有时候在地下室看书,地下室隔音效果你是知道的,外面的声音,还是汽车驶过,都是听不见看不到。”
“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不敢说?”
墨掉从冯华山眼窝里能看出这么一个消息:就着楼上的响声,配上律动,即使到地下十八层,亦听亦感。
特别是那种振动,从这幢楼的每一个角落中都能感觉到。
“小伙子,你没和我说真话。”冯华山见墨掉低头不说话,双手搁在膝上,挺直身子,望着墨掉问道,“你真的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心跳也是声音,墨掉不能说没有,只有摇头。
“不!”冯华山站起来说,“你肯定听到了,你是害怕不敢说出来。”
墨掉不敢不说出来,冯华山为什么要问呢?既然他知道那声音,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墨掉跟着站起来说,“我为什么要说谎呢?”
然后转身就走。
“我没有不相信你。”冯华山走上前一步,抓住墨掉的手,拉回来,压着椅子坐下说,“小伙子,我别无他意。”
墨掉看到冯华山满脸真诚,又有几分痛苦,才没有跟他斤斤计较,才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正准备施展嗅觉大法嗅一嗅这个世界有没有欺骗,难以启齿,痛到不忍声说出口的事时,墨掉觉得冯华山好可怜。
可怜到痛不忍声。
墨掉决定用阴阳眼看一看冯华山的心是兵书,还是大海,却被冯华山的话中断了。
冯华山说,“小伙子,这栋房子不干净,我没有办法留你住在这里。”
说到此,冯华山叹息一声,然后沮丧地望向窗外。不过,他痛苦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微笑的,身体都是笔直的。
“家里不干净吗?不能留下来住人吗?”怀着这样的疑问,墨掉又一次从椅子里站起来,看了冯董事长一眼。
只见他红彤彤的圆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无论站在什么角度看他,他都是笑眯眯,即使难过流泪,也很亲切。
墨掉仔细地打量着大厅的环境。墙壁上的画是那么精美,家具是那么亮丽,地板是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