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淼被审判的那天路时安没有去。
不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安思淼那惨败的模样,而是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
胜者不需要去见证失败者的坠亡,就像路时安不会在安思淼身上寻找胜利的快意。
这辈子,安思淼害得只有他自己。
安思淼故意杀人未遂,可是他造成了受害人江洪的终身瘫痪,且在被害人昏死之后,有野外抛尸的行为,基本认定为行为恶劣的故意杀人罪。
同时,他犯绑架罪与聚众淫乱。
数罪并罚,判处安思淼死刑缓期执行以及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赔偿被害人江洪两百万元人民币。
江洪有协同犯罪的实际行为,但是因为他作为案件的受害人之一,处于瘫痪状态,由专门的人员进行监管。
安思淼进去后的没几天,他向上申诉想要见路时安。
路时安欣然接受,并如约去探视了安思淼。
一身蓝色条纹囚衣,一个短的扎手的发型。
安思淼的手上还戴着银制手铐。
路时安面无表情的拿起放在面前的电话,他等着安思淼开口。
安思淼张了张嘴,最后沙哑的喊了一声:“路时安。”
“……”路时安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安思淼看了许久。
安思淼再也不复曾经那般阳光张扬,脸上只剩下干瘪与灰败。
曾经他圆润清澈的双眸,此时浑浊不堪,就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一般。
养尊处优的嫩白皮肤也变得干枯发黄,就像是野外没有人打理的荒芜野草。
“路时安,我真恨你。”
“为什么?”
路时安轻声询问,只不过他问的不是这辈子,而是上辈子。
“我嫉妒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回来,我就永远都是安家的小少爷。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胆战心惊,害怕突然有一天失去这一切。”
“你嫉妒我什么?爹不疼娘不爱,压根就不是安家的孩子?还是,嫉妒我,一出生就被柳诗韵与李玉萍调换了身份,令我现在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又或者,嫉妒我,年纪小小,就被故意丢在荒郊野外,差点儿被野狗蚕食?”
再或者,是嫉妒我,上辈子被你们一家人,残害致死?
路时安的面上波澜不惊,语气平缓,说出来的质问,仿佛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样。
“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过得依旧比我好。”
“安思淼,那是因为我会反抗。”
路时安冷冷的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反抗命运,命运就会将我吞噬。安家人向着的从来都不是我,你应该恨得人也不是我,可是你偏偏却要针对我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
“不,你说的不对……”安思淼想要反驳。
“怎么不对?出轨的是柳诗韵,她与别的男人生了你。你不恨她,却恨我。这正常吗?接我回去的是安沐仁,他也并不是真心将我当成他的儿子,只是想要利用我,你却偏生认为我会抢走属于你的东西。这合理吗?对了,你也知道安生喜欢你,可是你利用他,并帮他对付安乐,可是安乐对你极好,你觉得应该吗?”
路时安认为自己说得够多了:“每个人都在善待你,你不知感恩。他们对我的苛刻,你也从未放在眼里。你必输无疑,只因为你太过于贪心,既要又要。”
“路时安,你说得对。”安思淼他的语气突然就没有刚才那样的夹枪带棒,却有点儿反常:“那你说,再有下一次,我会赢过你吗?”
路时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安思淼嘴唇紧抿,深深看了一眼路时安,却没有说话。
他刚打算放下手上的电话。
路时安轻声说了一句:“柳诗韵不见了。”
“……吧嗒……”电话从安思淼的手上滑落,他双肩垂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前的神色。
起身的时候,路时安轻轻的对着他动了动唇瓣。
安思淼看的仔细。
安沐仁被无罪释放了。
这是安家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一件好事。
因为警察立案调查,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追责期,且证据不足。
柳诗韵本人被保释出来,一直都不见踪影,且她曾经提供的证词与安沐仁的供词相驳,几乎没有相同的地方,所以此案件作废。
安沐仁被放出来的时候,宛若一只打了胜仗的公狗,头颅高高扬起,腰背挺直,走起路来恨不得让别人知道他是谁,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他就知道他安沐仁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就这样的小事儿,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他?
只是,他被放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接他。
他给路时安打电话,路时安将他拉黑了。
他给安思谋打电话,安思谋没有接。
身无分文的安沐仁,只能灰头土脸的去蹭车。
他穿着一身馊臭的西服,一屁股坐进了出租车里:“去锦川园。”
那里是安家别墅坐落的地方。
车子停在锦川园门口,不能进去。
安沐仁想要下车,司机将车门落锁跟他要车费:“从东城坐到这里,六十,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安沐仁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手机上面的资金也被冻结,他有些抓耳挠腮,面上青红一片,却跟死鸭子一样嘴硬:“不就六十块钱吗?谁没有啊!等会儿我儿子过来了,我让他给你。实在不行,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了钱给你。”
说罢,安沐仁就扯了扯车门,车门落了锁,他出不去:“你把门锁了,我怎么去给你拿钱?”
“给了钱才能走,我怎么知道你说去拿钱是不是骗人的?万一你不给钱,跑了,那我这几十里路不是白跑了。”
出租车司机见惯了跟安沐仁一样想要逃单不想给钱,找个理由就想溜走的人。
见司机不为所动,安沐仁有些生气,他语气有些激烈:“你是觉得我六十块钱都付不起吗?你不就是个当司机的,牛什么牛?一会儿我儿子来了,别说六十,六百块钱我也给的起!”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找到安思谋的电话,不停的给安思谋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
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
“你到底给不给钱啊?别影响我继续做生意,要实在不行,我就给你送警察局了。”
“你着什么急?我儿子现在正忙的……”
手机被接通。
“喂。”
“思谋啊,是我。”
“……”听到安沐仁的声音,安思谋并没有继续说话。
“思谋,爸爸回来了。你快出来给我付个车费,那个司机不让我走,他还看不起我,认为六十块钱我都付不起……”
“我还有事要忙,这么点儿小事你自己处理。挂了。”
安思谋随意的将手机扔在桌子上,眸色沉沉。
“钱呢?你不是说你儿子给你付钱?什么时候来啊?”
司机没有听到安思谋的声音,只听到安沐仁刚才那阴阳怪气的语气,让他有心不爽,他也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不会是真付不起车费,那装什么13,还打个出租啊……连车都坐不起。我还以为你家真住这别墅区呢……”
“你看不起谁?”安沐仁被挂了电话,也是一脸懵,现在面色有些黑。
这还是安思谋第一次挂他电话。
他将车窗降下来:“喂,你好。”
他朝着门卫喊了一声。
门卫走了过来:“什么事?这里不允许停车,赶紧离开。”
“好嘞,他还没付钱,我等会儿就走。”出租车司机挺好说话的,只是遇见了安思谋这个坐霸王车的。
“小李。我是你们业主,我姓安。”
“啊,安先生啊。”
小李凑近了才认出来安思谋。
“您这是……刚回家啊?”
安沐仁的一家的事情,在锦川园里面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不是说他俩七口人,进去了四个,就连他也进去了吗?
怎么现在出来了?
不是小李带有色眼镜看人,而是以前这个安沐仁的名声在上流社会本就不好听,尤其是现在还在富人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对,我刚回来。小李啊,你身上有钱吗?”
“呃……有点儿不多。”
“你先借我六十,我等会儿还你。”
“哦,好吧。”
小李将信将疑的掏了张一百的递给了安沐仁,安沐仁将钱递给司机。
“我说了会给你钱。”
“嗯嗯。”司机点点头:“找您四十。”
“车锁打开。”
“慢走啊,您。”
司机拿了钱心里踏实多了,他看到安沐仁下了车,才嘀嘀咕咕的说:“还以为多有钱呢,六十块钱车费都要跟别人借,还说他儿子来了别说给我六十,六百都行,切,就是个会说大话的……人呐,还是不要这么虚伪……”
出租车司机不屑的看了一眼安沐仁的背影,然后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安思谋经历了一波三折,终于进了锦川园。
这里距离安家别墅还有一段路程。
豪车一辆接着一辆从他身侧驶过,有的像是故意似的贴着他的身侧,唰的一下就过去了。
差点儿没将他别倒。
“眼瞎啊!不知道开车看路,没看见人啊!”
他气的跳脚。
开车的人将车窗降下来,朝着外面吐了口口水。
“呸,自己是什么东西啊……”
口水顺着风砸在安沐仁的脸上。
他气的想要上去收拾开车的人,然而车子就像是一阵风一样,飞驰不见踪影。
“真踏马晦气……”
极其难得,安沐仁站在大马路上骂了句脏话。
这一切的样子,都被人录了下来,传给了正坐在办公室里的安思谋。
他安静的看着屏幕里跳脚而又狼狈的男人。
不够,这点儿报复根本就不痛不痒。
安沐仁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
他自从有钱之后,都是车接车送,一步远路都不需要自己走,有事儿也是秘书助理办,哪里像现在,身无分文,回家还要被人欺负。
走了二十多分钟,他终于走到了安家别墅。
他站在大门口输入密码。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密码。”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密码。”
“密码错误,您还有两次输入密码的机会,请您确认密码之后再重新输入,以免上锁。”
“叮咚——叮咚——叮咚——”
反复的密码错误,让安沐仁没了心情,他抬手砸了一下门,不停的按着门口的门铃。
“开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