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日头暖人意,上人开说:
陈蕙睐两口酒下肚,话匣子才打开:
隔天一早,我们又是勉力朝下游找去,我问阮氏琳,你在河岛中间两头跑累不累,她觉得是累,可她说:她身段细,个头小灵活,在灌木林里找能快点,说要是她提速起来,或是仨就快了。小妹子,是该夸她一下,关键时刻还有身段,像只小鹿般两头钻,就是整天儿叨叨的龙公主什么,就烦她这点。四眼仔是大家的小弟,见人见尸总要个明确。你不能老是催促这样结束,神话和现实搅合一起,何况我还和二马兄有过约定的,不见人不见物不能这样算了,捡到一只鞋不算什么。还得这样找人。许久,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当我们累倒在河滩上,远远儿望去,好像那有炊烟,可这样费气力找吃的还是划不来。亏了阮氏琳多个心眼,边找人还寻填肚的目标,突然她大声叫我:队副,你河滩往上一点好像有人种的番薯,我扭头一看,还真是。我们就在这里歇了晌午,我问她,口袋里还有零钱吗。她白我一眼,人家打鱼那小老头,身上没带零钱,几条小鱼子咱就花了一块银元了,说好多下的第二天给咱送点吃的来,现在还没有,白白花了一块银元,还有两天时间呢,就靠这块银元了,你们懂不懂过日子的呀。在集市上,两块银元可买许多吃的,撑死你还能兜走许多。荒郊野外薯地里,吃几个番薯算啥事,就是番薯主人见了,恻隐之心总有吧。咱饿得只剩口气了,几个番薯算慈善好不好,我是想呀,我就要成为正规部队的一员,纪律总要讲的,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我心焦得不行,心里老催促着叙事中四眼弟快点出现,陈蕙睐还在讲述部队的好传统,挖了几个番薯过意不去,他瞟了我一眼,再喝了几口酒,才悠悠然开口,我懊恼得不行,不该捂住阮氏琳的嘴巴,或是她来讲述能快些到达重点,心头恨恨的:还是你们两人串通好的,故意延迟一点上路。酒都给喝没了,我可是一口都没尝到,这本来还想留点给火猫的,它关键时刻能跃身而起,一雌一雄两只小马驹给喝光了。看着大家,他们正津津有味听着陈蕙睐讲故事。眨巴眨巴眼睛心情就更焦虑了。
太阳很晒,阮氏琳看看大家,给仨人做了顶绿叶帽子,实在话,几个烤番薯下肚,人精神很多,阮氏琳在河中间穿梭得更快了。我往前看了看,距离两条流水合拢一起不远了,人给晒得疲乏,但我是副队长,现在主事的人是我,努努力吧,我凑近水边喝口水,就朝阮氏琳招招手喊:前面不远就是河水归拢处,一眼可看到,我就下河游出去,在那头等你们。我把脱下的衣裳团住绑在脖子上,一个扑通就下水了,两臂交叉划水,心中暗暗许愿:要是再找不到四眼仔的痕迹,真得按阮氏琳说的,当他给小龙女招婿了。
这下旁边人全笑了:“你一副队长,和安南妹子一般见识,她编戏文来敷衍大家,听得多了,你也信了,要是说,她刚从龙宫里回来,还和龙女金兰结拜,你肯定说,要不带我去一趟。你再不接触主题,二马兄要恼了。”
人很疲倦那不产生幻觉吗,那时我真觉得有个龙女带我漂流一番该有多好,朦胧间,我看见娘娘在上空手指一扬,我顺着神仙指的方向去,划手时手尖碰到一小物件,当然,发洪水时,河里飘起许多杂物植根什么的,可那是娘娘指定的,我拿手擦了把脸定神一看,那是四眼弟心爱之物,疼惜之情堪比马青藤佩戴的名枪。一支钢笔本来在水里半沉半浮漂流我是见不着,可钢笔套了大块树皮加木屑,正好是从树皮眼中穿过,肯定是四眼弟有意为之。我赶紧给抓住,顺着河流飘到河滩那边,那已是河岛的尾端,很快阮氏琳也赶到了,我高举钢笔给她看,她楞了一下,接过钢笔仔细端详,忽然失声痛哭:“四眼弟呀,要是阿姐跟你身旁,怎么也得把你从龙姐姐身旁拽回队列里,龙女小娘娘,你要带走四眼仔,一并干干净净的都收了,还留下一只鞋一支笔干什么,叫我们睹物思人,那不哭坏了我们眼睛吗。”安南妹子说是文盲,跟着大伙学着挺快,还飚起什么成语。说着方志勇也来了,他接过安南妹子的钢笔长叹一声,大概是同意阮氏琳说法。已经过去两天多了,剩下大半天的还得赶路汇报,我们仨按着和二马兄商议过的,当他给龙女收留了,我们立个笔鞋冢,有朝一日抗战胜利了,不忘这里埋了一只鞋一杆笔,虽说四眼仔没真正为抗战出力过,可那腔热血和情调还是该肯定的,而且人家是在往抗战路上倒下的。
阮氏琳老是掂量那只笔:“啧啧,我在安南打工,这支派克笔可抵我大半年的工钱了,龙宫宝贝多的是,还这样送下去真可惜了,要不留在世间,不定也可为侨批出点力。二马兄签发侨批用的是蘸墨的笔。”方志勇好像有点不痛快,抓过来给套进鞋子里,双手扒开沙滩两下就埋了,嘴里叨叨:“唉,咱俩很早认识,一同树立理想,共同走出校门,奔赴抗战前线,不曾立下一功,你没轻没重的走了,痛彻我心肺,作为学兄,我会记住咱俩的理想,我出发,也当你出发,我若有功,鲜红勋章必有你热血澎湃。兄弟,我们还要出发,你的英灵跟上来吧。”
想到就这样和四眼仔告别了,俩男人目光坚定,深深给鞋笔冢鞠一躬,安南妹子触动什么鬼窍了,泪水滚滚而下,尖细嗓子哭起丧来:“四眼仔,我们就要走了,都怪我呀,姐姐要是不惦记那衣裳,拽你一把,你就不会给龙女牵跑了。记住了,勇哥是你学兄,我是你阿姐,要是龙女嫌弃你,你就赶紧回来,托生到我肚子里,我很快就会怀上的,记住我了。”
方志勇呲她:“四眼仔年纪比你大,只是面容嫩了点,嚎叫什么乱七八糟的。”阮氏琳哭得更伤心了:“四眼阿哥,我好想你呀,龙女厌倦你之时就是你再生之日,还是回到咱队列里吧,我喜欢有文化之人,我当你阿母,认二马兄当父亲,我们是一家子。”
这下,不但方志勇气她,连我副队长也想揍她。肃穆的场合,你都是演一场戏,嚎丧不也得有个正经样子吗。我们正要转身回来,远远儿的听见什么声音,我俩也没在意,也许哪家的牧童在唤牛,我俩刚刚下水要游回到这边河滩,只听见阮氏琳扑通就下水了,却是顺水朝下游去,这回衣裳没脱,边游边叫喊:“四眼小哥,这么快龙女公主就嫌弃你了?,快来妹子身旁,只要我在,龙女公主就拽不走你。”我俩呆住了,细细一听,果然是四眼仔的喊声,声调是弱了一些,还是稚嫩的音调,大喜过望。人稚嫩脸庞,没历练过,在那安南坡地小河边迟迟疑疑,现在在大风大浪里好像毕了业,居然比我们游得还远,去到了远处下游了。追随阮氏琳的喊叫,我俩也赶紧朝那喊声游去,方志勇没忘了钢笔,从沙滩鞋笔冢挖了鞋笔出来,钢笔叼在嘴边,要让四眼仔一眼就看到,那是他心爱之物,鞋就插在自己后背。
等我们游到两人身旁,阮氏琳已是扑倒四眼仔,她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把四眼仔的身上也蹭湿了。阮氏琳嘟囔着:“你还没死呀,龙女看不上你,我还想当你母亲呢。”
四眼仔愣怔怔看着她,不知她说啥了,突然看到方志勇嘴巴叼着的钢笔,赶紧推开压在身上的阮氏琳,一下起身赶了上来,从嘴巴接过钢笔,喜出望外:“我的钢笔还在,哎呦,那可是我妈妈买给我的,她给人当女佣拖地洗衣裳,得半年收入的呀。你们从哪找到的?”
我们三人同声问他:“就个十几米激流,有火猫牵引你,你这么还给水冲跑了呢?”
四眼仔不好意思说:“那水是忒大了些,在水流中突然来个浪花,一下把我眼镜刮模糊了,而钢笔是特别重要的,我想别在裤腰间,怕只剩下个笔套,笔杆会在我腰间扭动时松开给掉进水里。放进包袱里,又是怕物件小,从哪溜了出来落水,我在树林间找了片木屑,连笔带木屑用藤子缠绕几圈,系在裤腰间,想着这样就万无一失。那浪花过来,我一手扶正眼镜,一手去探钢笔,松开了火猫的马兜角,这样给冲走了,人也迷糊了。”
“啧啧,听起来挺惊险的,要笔不要命,你迷糊以后呢?”
“迷糊之后,我就不知道了,醒来时就在那边沙滩上,有个中年人在我身上压水,我吐了个稀里糊涂的,那人惊喜说道:醒了,醒了。赶紧给我换了套衣裳。我要给他们磕头谢恩,他们扶起我,从船上端来一碗热汤,叫我喝下,我连着喝了两大碗,他们夸我脸色红润了。我能知道,鞋在水里丢了,钢笔给水流刮走了,而系在肩头上的包袱给他们解开,正在沙滩灌木里晒太阳,我指了指灌木林间的衣裳,要脱下干的还给他们,他们笑着:不急,不急,我们看了你的证件,你是电子机械专科毕业的,能帮个忙吗?我看他们不像是坏人,直截了当说,我是归国华侨,跟着水客回国,想到老家那边参加抗战。他们交换一下眼神说:我们有台机器,技术员临时肚子疼,捂紧肚子,痛得眼神认不出人了,坚持不住,被我们背下船送医院去,你能不能帮我们判断?当然,你们是我救命恩人,只要我懂的没啥好说。我们带我上了船,指着一台机组,东西虽小,可配件齐全,我一看是台收发机。他们从我眼睛里想看看我的信心。我点点头直接说:认识,是台发报机。他们问我知道什么毛病没有,那技术员只是说换了组电池会好。我们按他说法换了,可还是断断续续的。我瞪大眼珠看了:机子灯光暗淡,可能是电量不足。他们疑惑说:是我们刚刚换了电池呀?我说天气潮湿,电会跑得快,要是给水湿过,那电就跑更快了。他们焦急问:有什么办法没有?我把电池擦干放太阳底下晒,晒干后拿截电线正负极擦擦,火花不强,电量不理想,我干脆拆开电池两组,那个年少的急着拦阻我,给中年人劝住了。我还用电线试探电量,火花较亮就是电量较足的,把较强的电量足的电池组合起来,给接到机组上,明显灯光明亮许多,我点点头说试一下吧。那后生子连续敲击码键,都来不及答应,急匆匆就把字码敲击。中年人长出一口气,伸手和我握手说:是封紧急情报,总算发出去了。
我知道,就握手亲切看,你们不用开口称呼同志,该是共产党领导下的队伍,试探着问:你们是东江纵队?他点点头。我激动了,南洋华侨学生都知道,东江纵队里,南洋归国华侨最多,一些个侨领还是东江纵队里的领导人。我遇见一个在南洋为抗战募捐的东江纵队人演讲,他演讲后,我挤开簇拥的人群和他说:我是南洋的潮汕番薯侨,妈妈帮人洗衣裳拖地当佣人供我上学,刚毕业就遇上日本侵入南洋,我和她商量过想回潮汕地参加抗战,她有不舍可还是点点头,大家明白,有国才有家,国家强盛华侨腰杆子才硬。他告诉我一个潮汕地东江纵队联络处秘密地址,接着就给当地警察冲散了,我怕忘了,赶紧记了下来,地址的小纸条就塞进笔套里。现在是迷迷糊糊的,希望笔套里的字迹不要给水泡没了。”
阮氏琳得意说:“你们说我干嚎吧,要不是我嚎叫几句龙女公主,四眼仔不会听见,也就不能呼叫我,你们两人转头游,走上河滩归队,而我做了你们跟屁虫,汇拢后我们就出发了,四眼仔缓过来赶紧去追我们,他水性不好,会不会给水流吓住了。而且队列走了没遇上,两头衔接不了,活人砖没签收,我们当他死了,他还在东江纵队立功。抗战胜利后,他得意洋洋回来,就毁了彰德侨批的名声。二马兄,我说得对不对。”
“你就不要打岔了,对不对是啥,人活着就好。赶紧的副队长继续复述四眼仔的身上事。”
陈蕙睐接着说:“下来的事就是我们四人的事了。我们上前和中年人见面,倾诉对东江纵队的仰慕,活人砖里许多人是想回归潮汕地参加东江纵队抗战。我们知道,韩江纵队和东江纵队抗战里有许多合作,但东江纵队更是岭南抗战的中坚力量,特别使人佩服,要是在老厝地参加了东江纵队,那是光宗耀祖的事。还听说了,中年人他在东江纵队里的任务是和美军联络处的情报交流,一起过来的技术员也是留学生,发报兼做翻译,临时病了,看样子是水土不服。就是这么巧,他们遇见四眼仔,救活他,他也给人家解决难题。中年人还有点审慎,旋开笔套,看了上面的地址,地址给水泡模糊了,可笔迹还能看清,看了之后,他点点头,四眼仔所言不虚。中年人是个大哥级别的,船上人都是看他眼色行事。他试探着问道:要不四眼仔就在此时加入他们,做发报机的技术员。四眼仔高兴地缓不过气了,是随了心愿。接着问,方志勇是他学哥,是英文专科的,你们不是缺个翻译吗,要不也接受他参加吧?中年人简单问讯几句,也同意了。我心动了,也想加入进去,中年人有点为难:船小,拉不下许多人,他们也没有征兵的任务。四眼仔怕坏了他俩好事,使劲劝我和安南妹子回队。他还试探一下:过来许多归侨,都是冲东江纵队的名声来的,在首府被滇军强征入伍。能不能找美军联络处想个办法,把他们解脱出来,他们本意是想参加东江纵队的。中年人苦笑着:就别把我们当神仙,我们只是脚踏实地的战士。国军很快要反攻滇西,他们在长沙消灭了好多日寇,可自己也损失许多兵员,不管滇军和嫡系都急需补充兵员,还是统一战线的时期,美军也不会出面的。接着他俩还顾及侨批的名声,写了一张签收单给我带回来。”
周围听他诉说的人也炸了:“怎么这等好事我们没碰上,要是我们在,一定围住小船,苦苦哀求中年人收留我们。”
陈蕙睐缓缓说道:“四眼仔是拿命拼来的奇遇,临别时给我留下了那笔套地址,要是大家心切,到老厝地后见过家人去那联络处找东江纵队人。”这才平复了大家的情绪。
阮氏琳不满说:“四眼仔给了你地址,可方志勇给我的你不说说。”
陈蕙睐也不满:“那是你对方志勇强讨的东西,一个女孩家家的,要把短枪做什么。”
阮氏琳哼一声:“还有他留下的一套衣裳,虽是男装,我稍稍改了就可穿,答应我的买一套新的,我要了穿过的已是很大度。短枪吗,是用来对付二马兄的,他如是没在家中给我留一位置,我就用枪抵住他,看他敢不敢。”
我后背涌起一阵寒意,这安南妹子太野了,谁要是不如她心愿,敢拿枪说话。出发吧,只剩八人了,天色虽是不早,能走一截算一截。陈蕙睐凑近我身旁说道:“那中年人告诉我,说是回去的路不要捡大路走,那里城镇甚至乡里的,到处有国军征兵,咱就剩下八人了,都想回去潮汕厝地,要是半路全给征兵走了,回到老厝,你就剩下阮氏琳和你了。”
我心中叹息:老是走偏僻之路,那里又是个政府难管的地盘,土豪和强人很多,意外也就多,别是又出了什么岔子才好。可走军队地盘和大路又怕遇见征兵站,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思索之下决定:我和安南妹子走大路前头,要是遇见征兵,阮氏琳就唱起安南那五音不全的小调来,后面的人听见了,赶紧绕道走小路,避开征兵站;要是听到安南妹子撕裂嗓子喊叫,那必是遇见麻烦,六人组的护侨队赶紧上来,一同保护侨批,毕竟马兜里还有竹马兄的两百大洋和侨批回执及留下的一点生活费用。
陈蕙睐还有点担心:“听说征兵站连中年人也要。”这点我还是有信心的:“国军不会比土匪更坏,知道侨批是活侨眷性命的,土匪不抢侨批,国军也不会强征批脚当兵的。我们的藤匣篦和邮政回执就是我们的通行证。”
阮氏琳还得意说:“我们还有团座发给的特别通行证呢。我好好的和他银元放一起呢。”
陈蕙睐摇摇头:“没一两天,我们就走出滇军的地盘,那特别通行证有没有用就不知了。就按二马兄的意见办吧。”
阮氏琳高兴了,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说:“这样子,我和二马兄就可假扮夫妻了,你们就别走太近了,我俩没人地方要亲热一下,不让你们瞧见,免得你们眼热。”
我算是无可奈何,给这妹子缠上了,她的嗓门我是最不爱听的,可现在却是队列的行动指令,后面的人要按着她的号令往前或是绕弯,我撇开她的胳膊说:“我是带着闺女出行,这许久没剃头和刮胡须,苍老得吓人,要说是你阿公,过路人也相信。”
阮氏琳不依不饶的:“现在知道带我出来的好处了吧,还想赶我离队,拿我送人,女人的嗓音再不好听,也是山里的莺歌,你那粗重的嗓门没我的响亮不是,不容易引起回响。扮作父女,闺女也可挽住父亲的胳膊不是。”她又是紧紧挽住我的胳膊。我露出一张苦瓜脸,这滑溜溜的女子胳膊就像是一条长虫,你给绕住了,就不容易甩开。
陈蕙睐嘟囔着:“这父女夫妻都是假的,二马兄,你的桃花劫太重了。”
我哭丧着脸说:“队副,你有无法子帮我解开?”
“比劫护身,这都是命数。”我听见他长长叹了口气。
阮氏琳放开我的胳膊大声嚷嚷:“假的也能成真,你们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弄明白。”
陈蕙睐装了个鬼脸说:“我说什么了,我自己也不明白。”
“上路!唉,又是过去三天了,加起来,马帮路没走动的天数有十五天了,半个月,医生说足够救一人性命了,将军说足够打一场战斗了,憋死人了。但愿娘娘保佑,下来的路顺当一点,能快一点。”我也叹了口气。
阮氏琳歪了嘴巴也是鬼脸说:“女人能孕的一个月,关键也在十五天,那时造人现在肚子就有了。唉,我什么时候能感觉女人的快乐?”她也叹口气。
天色已晚,他们几人还在回想四眼仔和方志勇幸运参加东江纵队之事。我若有所思,反复咀嚼陈蕙睐命数一说,是不是幻觉,当年我在安南地,那天路过隔壁房宅,听见里面有个婴儿哭得特别响亮,听到我的声音,那婴儿突然停了,好像还笑了,婴儿父母喜滋滋说道:“这闺女吃饱喝足,哭闹得没道理,突然一下停住,还裂开嘴巴笑了,什么前世鬼孥来投胎的?”我当时咯噔一下,好像什么触动了我。后来,我也没留神住,那闺女长得挺快的,我和老爹走侨批,她总是倚住门楣送我俩出门和回来,那眨巴眼珠好像有什么心里话没说出来。后来她双亲得病去世,老爹带我去她家帮忙料理,她总是巴巴看着我。我和老爹走侨批出门,她总是会小狼般嚎叫:“老爹、二马哥,你们放心走吧,厝地我会照看的。”那般嚎叫,使我身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老爹口中老是说道:“快走,别是给小瘟神灭了祥气。”说着听着,要是方便,我也在路上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给她带一个,虽然她尖利的嗓门使我捂住耳朵。
后来她知道见了我,尽量小声说话。老爹和她亲戚都说她是个丧门星,双亲都克死了。我也想把她当妹妹看,可她就是想成我家的人,老爹不喜欢她,我也对她缠绕有些厌恶。别多想,确实有她参加队列,诸事方便多了,而且有些时候是化险为夷,她是使我够烦的,特别是那张臭嘴,可有时她挺能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