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怀抱
宁清净恍惚许久之后,问道:“怎么死的?”
族长看了他一眼,那双精明的眼睛落在男人身上,一眼便看出了事情原委,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么多刀,只怕是来山匪了。”
他担忧的对各家说道:“晚上关好门。”
等人散了后,族长才叹息着对宁清净说道:“找你娘来,把人抬回去吧。”
宁清净应下他,却没着急回去,认真的看着男人,族长觉得他是惆怅了,就说要去阻止族人防范山匪,让他自己待在这里。
宁清净看了很久,死去的男人和活着的男人是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差别,
他往那些密密麻麻的刀伤看去,除了一刀特别大的,能想象得到那是很凌厉的一刀,其余几乎都是很小很小的刀口,将他的血肉一层层剥开。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思绪,并非男人死后的解脱放松,也并非什么立身于用刀者,然后加以过往日子里的折磨所产生的快感,他想了许久,发现这种莫名的思绪与自己本身无关,只是自己思考产生的。
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物,这种完全无关是抛弃了自己,他想了很久终于确定了这种思考得来的感觉。
折磨。
他又看向男人的面庞,他的嘴大大长着,那张脸尽管毫无血色却仍然残留着往日里的凶狠,也许他死前还在说着什么狠话,或许还打算从对方身上咬下块肉来,让他觉着难受的是,他竟然从男人脸上看到一些留念。
男人的感觉,应该比昨晚的时候要痛得多,也要漫长得多,直到其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流干,也许他到死的一刻,终于想起家里的人。
宁清净不想再想这些,他又看看周围,路上已经堆满了白雪,男人也被冻得霜白,他来时去时的痕迹都被白雪覆盖,除了族长还有族人们留下的痕迹,就只剩下寒冷白雪。
他到这的时候还没这么多雪,也没这么冷,让他睡在这里也挺好的,能让他这张饱含愤怒的脸看起来不那么愤怒。
若非谁也有莫大的仇恨,那么这样的方式,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宁清净突然想起了什么,在男人身上翻找起来,他什么也没找到,昨夜的册子不翼而飞,他心里有了一些定论,匆匆回了家里。
推开门看到母亲的一刻,她正在屋内打理着男人的东西,有条不紊的就像在做平日里最平常的事,她好像早就知道。
宁清净本来好多的话好多的疑问,此时突然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他死了。”
“嗯。”母亲给他的回应一如她的举动那般淡然。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道:“过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宁清净说道:“族长说是山匪杀的。”
母亲又忙碌起来,连连点着头说道:“族长说的,那肯定错不了。”
她终于表露出不多的情绪,发问道:“死在哪里了?”
“路上找到的,不过应该不是那里死的,族长让带回来处理后事。”
宁清净说完想了一想,又补充说道:“他身上的书院凭证不见了。”
宁清净没有试探母亲的意思,仅仅是在告知自己所知。
母亲用沉默来回应,他又想起母亲可能给男人的那份是真的,就继续开口安慰母亲说道:“我读的书已经很多了,玉裳袖上次送我的我还没读完,那书院去不去都一样的。”
母亲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怀疑我把他害死了?”她含着泪怒吼出来,“我是拿了假的给他!我拿真的他就不会死了?他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自己去死的!”
宁清净看着母亲的眼睛,希望她的愤怒只是因为自己而没有半分因为男人的死亡,然而他却从母亲的目光的闪躲里看到了恰恰相反的情绪。
很久之后,他望向院外说道:“我去把他拉回来吧。”
“不一样。”
母亲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说道:“你之前读的书都只是读书,那鲤川书院里教的是修行。”
宁清净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母亲又紧跟着说道:“你去了鲤川书院好活命。”
那也许是很重要的事,但宁清净对此并不了解,他只见过族长一个修行者,所以他能接受自己没有这个天分,不以为然说道:“那是看天分的东西,而且不修行也能活命。”
母亲沉默,然后说道:“晚些你再去把他拉回来。”
宁清净应下她,然后心不在焉的在院里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昨夜的位置,此刻他已经没了昨日的恍惚,再次贴墙去听,没听到任何声音,觉得那真的是个梦。
他看着邻舍探出头的柳枝,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呼呼声是什么,不着声色的问母亲说道:“刘婶家家里有孩子吗?”
“以前有。”
母亲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她倒是想起了些别的说道:“你去的时候记得去别家借头牛来,不然你搬不动。”
他是去隔壁刘家借的,刘求母答应很是爽快,她已经听说了男人死去的事情,还让他多关心关心母亲,毕竟死掉的是母亲的弟弟,也算是他的叔叔。
她家的牛棚在宅子后面,不可避免的要走过那堵院墙,所以宁清净才来她家借,他在去牛棚的路上如愿看到了那堵墙的另一面。
墙的跟前是两棵粗壮的柳树,柳树正背对着他,共同朝着墙的那一侧倾斜着,若是有风吹过,最长的柳枝会扬到宁清净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