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昭冷笑着,准备看看上姜是怎么用这具羸弱的金丹身体打赢人家化神的时候,发现上姜冷静地唤出了先前被她随意压在乾坤袋角落的一张剑符。
是唤,不是掏。
谢女士大惊失色——原来放在乾坤袋里的东西不需要用手掏就有办法直接弄出来。
想到曾经有次便因为没有及时地拿出传送符而导致陷入心魔的事情,谢玉昭表示不能接受:“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居然还有这么便利的法子?”
上姜:“稚童皆知之事,何须浪费口舌。”
谢玉昭:“......”
就算是连修真界的土着小孩都知道的事情,我这个穿越怪不知道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而且这么有精神,略施小计便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这具身体,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神识即将消散于世间之人该有的样子吧?
今天上姜也没死,很烦。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的地位来了个究极反转,窝在识海中的人变成了她,也算是体验了一次平日里上姜的视角。
这感觉还蛮奇妙的。
就像是一场身体不受控制的vr全景游戏,她与上姜视野共享,自然也看到了上姜将灵力拟形化针刺入陆衷身体的那一瞬间,本来就担心她趁机干点什么癫狂事的谢玉昭彻底笑不出来了 。
与陆衷不同的是,托这具身体的福,她清清楚楚地透过上姜的双眼看到了她指尖凝出的那道灵气打出去的轨迹,周围的景象如同凝固,风吹草动清晰可见。
陆衷脱力倒下的瞬间,谢玉昭猛然一怔,似乎有什么也禁锢着她的东西被一同击碎。
原本平静无波的识海霎时间掀起滔天骇浪,俯瞰而下,可见狂涌的波涛起伏似山丘峻岭,激响如鹤唳猿啼,片刻不歇。
随之而来的,是如浪潮般澎湃,汹涌钻入她脑海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迫接受这些源源不断涌入的东西,撑得她识海撕裂般疼痛。
透过上姜的双眼,她看到的是崩塌消融的秘境。
但透过自己的双眼,她看到的是天地调转,那些模糊的、已经快要彻底忘记的前尘往事逐渐清晰。
清晰到她想起自己前往剧本杀店的那日,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大晴天。
因为最近学业压力很大,所以她对这难得放松的日子十分期待,在路上还顺手买了杯奶茶。她走过红绿灯,来到约定好的那家店里,DM接待了她,让她先去屋子里稍微等一会,因为还差两个人没来。
她推开门,偌大的屋子里坐着素不相识的三个人,两女一男。
屋门合上,四人视线交汇的瞬间,两名女性中,年纪稍小些,生了张甜美面容的少女在看清她正脸时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哇,长头发诶,刚刚看你背影,我还以为是女孩子呢。”
以为…?
我不就是女孩子吗?
她后知后觉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平坦的胸脯,和一拳能把人鼻子砸歪的恐怖肱二头肌。
疑惑间,她听到一身千金大小姐打扮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慢死了,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吗?”
她话音落下,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然后,一把火烧起来。
黑烟弥漫,灼热的火舌舔舐。
她和眼前的三个人死在大火中。
四个人。
只有四个人。
但一同穿越过来的却有五个人。
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谁呢?
谢玉昭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她不愿意、也不想承认。
过去与现实纠缠,模糊不清的记忆。
像是一直以来都活在雾蒙蒙的春雨中,明明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结果在某一刻,这场雨突然停了。遮掩在雨幕后的东西全部暴露在眼前,那种茫然彷徨,瞬间将她的心理防线击溃。
上姜的问题再度萦绕耳畔——
“想起你的名字,究竟从何而来了吗?”
与身边的伙伴不同,初始她不知这具身体主人的姓名,于是大家都以她的真名唤她。
在无数声清晰的“谢玉昭”中,深埋她脑海深处的声音却叫着不同又陌生的名字。曾经她听不清,也记不清,似乎在冥冥中,有一道坚固的屏障阻止她去触碰。
但现在那道屏障碎了。
她想起蝉鸣交替的盛夏,母亲拉着行李箱,歉疚又决绝地看着她:“对不起,晚晚。妈妈能力有限,只能带你弟弟走。”
她想起自己没日没夜在工厂内上班,为了赚足够的钱够妹妹上学而累倒时,年迈的母亲泪眼婆娑,颤声哽咽道:“昭阳,我们对不起你...”
她想起幼时自己数学考了满分,语文却考了可怜的个位数时,父亲大笑着安慰他:“不愧是我儿子啊,你老爸我年轻的时候语文很差劲,你这名字——怀瑾握瑜,还是我连夜翻字典找出来的。”
她想起面容威严的男人挡在那个怯生生的年轻女人身前,对她厉声呵斥:“明玉!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看着那些对她来说弥足珍贵的,即便感到难过也不想忘却的记忆如流沙般从指尖飞速散去,她茫然无措。
所有的一切,她的前半生,全部化为毫无意义的虚影泡沫。
浑噩恍惚间,她怔怔地睁着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记忆翩飞流转,将她带回刚来到这个世界、与自以为的“老乡”团聚之时,不同的声音在她脑中接连响起:
“我叫谢瑾,我的任务也是劝说众人回到昆仑山。”
——谢。
“我叫盛明玉。”
——玉。
“我叫李昭阳…怎么现在加老乡群还得实名制吗?”
——昭。
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