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人在这待着?”
轻缓的脚步声踏踏,突兀地闯入安静的角落。
隐匿黑暗中的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怔,侧头看来,清隽面容一半现于火烛之下,昏黄烛光在他的眼底映出温度,褪去些许往日的疏离淡漠。
看着谢玉昭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怕你无聊了。”谢玉昭随口答道,她顺手捡起脚下不知何时被风吹入山洞的断裂树枝,挥了两下:“来陪你玩会。”
语气无奈纵容,像是在哄小孩子。
少寂抿起唇:“我不无聊,也不用人陪。”
“那我走了?”
少寂瞥她一眼,没说话。
但是周身气压明显低了些,连带眼角眉梢褪去的冷淡又重新凝结。
——这小孩虽然不可爱,但还挺好玩的。
谢玉昭勾唇无声笑笑,也不揭穿:“行吧。其实是我很无聊,希望你能陪我玩会。”
少寂不为所动:“无聊可以去找乌莲。”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谢玉昭可不相信少寂看不出来她同乌莲不过是互相敷衍的虚与委蛇。
她观察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不高兴了?”
“什么?”
谢玉昭:“我这一路上同那小和尚走的近,让你不开心了?”
想想也是,乌莲这一路上无数次试图和少寂搭话,不是被他冷嘲着回怼,就是压根理也不理,直接当成空气。
少寂应该是很讨厌乌莲的。
她换位思考了一番,若是她处在少寂的立场,自己的朋友和往日阴了自己的敌人一路笑谈和谐,即便明知这是权宜之计,心中也或多或少有点不痛快。
她说:“你若真不开心,那我也不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明日找个机会阴了他便是。”
反正她与乌莲彼此间都心知肚明,所谓结盟不过空谈,根本没什么约束力,双方随时都可能撕毁约定,刀刃相见。
这短暂又脆弱的同盟关系至多能维持到走出嘉定山,只不过就看到底是她先翻脸还是乌莲先翻脸罢了,或早或晚而已。
少寂的确不太开心。
但不是因为谢玉昭同乌莲走的那般近而不开心,而是因为,他在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在意这种事而不开心。
这种感觉让少寂头皮发麻,似乎是某种危险的信号,让他忍不住开始审视自己。
少女的声音落下,半天得不到回应。
少寂将自己缩回黑暗之中,久久不言。
谢玉昭知晓他的脾性,也不催促,只玩着树枝,耐心等他回答。
耳畔是烛火跳动的微弱声音,远一些则是陆衷绝望的哭嚎“你怎么又自摸了?!”,再远些,是急促猛烈的雨声,似乎还能听到金环撞击的嗡鸣。
这些不同声响交织重叠,好似蒙了层湿润的雾气,远在天边。
许久,少年的声音响起:“你怕死吗?”
这话问得实在突兀,前言不搭后语,一次失败的转移话题。
谢玉昭诧异地挑挑眉,似乎没想到少寂这样性格的人有一天竟也会想找人谈心。
生与死本就是亘古不变的一大哲学问题,这个话题实在是太高深玄妙了,高深到她想说些缓和气氛的垃圾话都找不到。
于是只能老实直言:“怕啊,谁不怕?”
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直直穿过阴霾,对上她的,狭长乌黑的眼眸泛着探究谛视的光。
谢玉昭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少寂又冷不丁道:“陆道友属意于裴道友。”
来不及吐槽他的思绪为何总是跳的那么快,谢玉昭的大脑就被各路纷杂思绪占据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废话吗,傻子都能看出来。
她的第二反应是:陆衷喜不喜欢裴文竹和我怕不怕死有什么关系?
她的第三反应是:等等,少寂这样一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兴趣的人居然也会偷偷吃瓜?!
话题一波三折,飞速横跳,谢玉昭实在是不上他的脑回路,不知如何接话,茫然道:“...所以呢?”
——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然而她的满面茫然和疑惑不解落在少寂眼中就是另一种含义了,他的眼底兀地笼上一层阴翳,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匿在昏暗的洞穴之中,瞧不真切。
不过难得他主动在背后蛐蛐别人,谢玉昭虽然困惑,却也欣然乐意同他分享最新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