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转运使笑道,“那我要叫你一声老兄了,你长我十五岁,与你相比,我是少不更事,窃居在高位,德难相符啊。”
刘知州急忙低头,“不敢不敢,大人少年成名,英姿天成,又自官家身边委派而来,是天子近臣,来日回朝与诸位相公并肩,进枢机理国事是理所当然,下官比大人,不啻萤虫之比日月,如何能比得上万一。”
其实双方对彼此了解颇深,一个是直属的上司随时可调阅下级的档案便于管制,一个是下辖的大员必然要时时打听上司的情况以投机钻营,怎么会连彼此年龄这样的基本信息都不知道,只是在什么环境说什么话,一个在试探,一个在逗弄而已。
陈转运使微笑着自顾自地点头,“如你老兄这等大才,按理说应当重用才对。”
刘知州心中一喜,这位上官如果有意提携自己一把,那就升迁有望了。
陈转运使又道:“这泉州府本就是重要所在,一府的主官兼管民政军事,也算是封疆大吏了,若非你老兄这样的大才,也是承担不起的。”
刘知州心中又是一落,这是无意帮自己挪动位置了?
陈转运使脸上笑意盎然,眼神却如看鼠的猫,“但也不妨把你老兄放在更高些的位置上试试,焉知你不是闲置在耒阳县的庞士元呢?毕竟国家正在用人之时,埋没人才有罪啊。”
刘知州的心情随着上官的话起起伏伏,心里明镜一样,人家就是在拿自己逗乐呢。
本来双方是一般上下级的关系,自己到任时没太拿这个上司当回事,知道他是得罪了中枢大佬,被发配到地方的,前途黯淡。
自己是草根出身,科举取的官,朝中原本倚靠的取科恩师已经失势回乡,没有靠得住的后台,不过仰仗几个还在朝中为官的同期帮衬着,又因懂得谨慎做人,一贯慎于行敏于事,口碑尚好,这才二十年苦熬,熬到个六品正印的州官任上。
知道中枢里水太深,自己根基浅薄不敢掺和,因此一直以来对这个上官都是敬而远之,虽有命必从,却不亲近,所以虽得他看重却并不是他的亲信。
但眼看着上官要回中枢去了,确认要飞黄腾达了,这个时候还不巴结,难道要等下任上官过来,再熬上几年看清了走势再去巴结?就自己的年龄之大,背景之浅,以官场倾轧之烈,还容得自己再安安稳稳干上几年?
拼了!
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矜持。
刘知州给自己杯中倒满,轻声道:“下官布衣出身,不识礼仪,以往多有冒犯大人处,望大人海涵。自今日始,愿唯大人马首是瞻,为大人爪牙,大人只管在中枢高堂安坐,下官在地方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恳请大人收留。”
陈转运使看着他,脸上神情颇可玩味,末了又咂了咂嘴,似是喝到一口酸茶,并不甚合心意似的,指指那杯酒,“你既有意为我做事,我也不便拒你。你喝了吧,我权当你是赔过罪了,至于你的人才堪不堪用,还待用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