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给碗水喝吧,渴了!”
周元通站在门口往里望,白发老汉背对着他,蹲在瓮边,好似给什么东西迷住了。
连喊了三声,才回过头来。
“自己取!”
老汉惜字如金,说了这么一句话,又转过身去。
嘶嘶嘶的声响不绝于耳。
原来是在磨剑。
那真是一把上了岁数的老剑了,锈迹斑斑,像是才从河底捞出的老物件。
“这剑,还能用嘛?”
周元通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尽兴。
老汉没理会他,仍是磨剑,手法之娴熟,连他这个老铁匠都赞不绝口。
愣是看了有一炷香时间。
磨剑声忽然止住,老汉抬起头来,缓缓打出个“?”。
“您磨您的,我学学!”
周元通一时入了迷,人家这么明显的送客都没瞧出来,仍是兴致勃勃。
“你有事?”
“奥!差点忘了,”他后知后觉,“还得麻烦跟您打听个事儿,咱这村子,是不是经常有人失踪,比如孩子之类的?”
老汉看了眼天,摇起头来。
“没有这事。”
他说的笃定。
“那我怎么瞅着人这么少呢?”
方才从村东头来,见稻田阒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村中冷冷清清。
“都犯了官司,给地保抓去了!”
“都抓去了?”
“没被抓的,都跑了!”
“他们犯什么罪了,怎么都给抓走了?”
“造反!”
老汉说的风轻云淡,好似这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咳咳咳!造……造反?”
消息太过炸裂,周元通一时难以接受。
他还没把独眼石人给扔到河里去,怎么就造反了?
“你们不是从鱼肚子,找出什么纸条来了吧?”
老汉懒得理他,继续磨剑。
“走吧,越远越好!”
周元通现在明白了,这是撵他走呢,怕他惹上麻烦。
他淡然一笑,轻声问:“最后劳烦您一件事,地保家怎么走?”
“出门左拐,一直往南,最大的那宅子就……”
磨剑声戛然而止,老汉朝后望去,早没了人影。
他问地保干嘛?
难道是衙门派下来的人?
哼,管他的!
双指自剑根一直抹到剑尖,照出一双凌厉的眼眸。
好一把开山断云剑!
剑锋已露。
今天,除邪绝恶,独留公道在人间。
手握长剑出门去,毅然决然,毫无留恋。
出门左拐,见巷朝南,那最繁华的高墙大院便是崔地保的宅子。
两扇红大门紧闭,门前站满了衙役,盛气凌人。
墙内,惨叫声不绝于耳。
“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敢造国家的反,你九族够杀的嘛!”
偌大的院子里跪满了人,瞧装束打扮,该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
说话的是崔地保,水月村的一把手。
“我们没造反,是你蛮横不讲理,那娃子不就是摘了你门前的一枝花,凭什么抓他?”
“就是,还有崔璨,他给孩子求情,你为什么说她调戏你夫人!”
“就是就是,你夫人不调戏别人就烧高香了,竟倒打一耙,还有王法嘛!”
村民迫于衙役的威严,不得已跪在地上,可他们的意志却是昂头挺胸。
细数崔地保的罪状,说给屋檐下的那位老爷听。
“你满口胡言,该死!”
崔地保恼羞成怒,一把夺过衙役手中的刀来。
别的事他都认了,可往夫人身上泼脏水这事儿,他断不能忍。
简直就是在他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皮帽子。
简直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他是银样镴枪头。
该死!
刀对准那人的脑袋就劈。
叮!
刀刃刚到头顶,忽然脱了手,落在地上叮当响。
“他,留下!”
屋檐下的男人总算是开口了。
“啊!”崔地保激灵一下,回头望。
也就三十出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得,坐在满是瓜果桃李的桌子前,怀中揽着个风韵犹存的女妇人。
上下其手!
崔地保认得那娘们儿!
太熟了,熟到对方可以叫他叫郎君。
绿色的味道,想必总是苦涩。
可又不肯善罢甘休,急声道:“三爷,他们可都是反贼!”
“反贼也有反贼的用途,就跟这娘们儿一样,有丫鬟、有高高在上的娘娘、还有人尽可夫的婊子……”
说时,手劲儿登时大了不少。
崔地保却好似眼瞎了一样,假装无事。
对方可是县太爷的表弟,钟芒,乃是衙门里的三爷,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谁敢忤逆他!
“对了,那个叫崔璨的呢,牵出来我瞧瞧,我还是头一次见鹿老鬼那么激动呢!”
崔地保得了命令,急忙催手底下的人去把人押来。
现场,除了桌子底下火热异常,其余地方倒有些冷清起来。
“你愣着干什么,动手啊!”钟芒道。
“啊?”崔地保六神无主,“您不是说……”
“我说把他留下,其余的反贼可没有活的道理!”
崔地保立刻反应过来,眼中凶光再现,打地上抄起了刀来,瞄准了地上的中年男人。
“崔老三,我叫你的嘴里不干净……呸,我叫你好好的贱民不当,非要聚众造国家的反,今天就先拿你开刀!”
“崔王八,有本事咱俩单挑!”
要不是有差役锁着他,是非要跟这个崔地保斗一斗不可。
“你一个反贼,还想跟我单挑,死吧你!”
森冷的刀高高举起,瞄准了崔老三黝黑的颈子,毫不犹豫。
砰!
崔地保吓得一哆嗦,瞧了眼手里的刀,仍在半空中,还没落下呢。
哪来的声音?
大门!
砰!
又是一声巨响,偌大的红门被一脚踹开。
一粗布短褂,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执长剑,到了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