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白,红霞氤氲。
晨风清洌洌。
“差……”
刘老七话语尚在喉间,王宁的手刀已干脆利落地切在他的后颈。
松开身子瘫软下来的糙汉,王宁借力站起:
“你在这里养阴官?”
唢呐匠拉下软帽,露出一张半阴半阳的诡异面容。
只见他下半张脸胡子拉碴,皮粗肉糙。
可鼻子往上,却是白皙细腻的女人相,螓首蛾眉,凤眼如剪,透着一股子阴森与妖娆。
“我年初便在帮里报了招呼,你不知道?”
唢呐匠见王宁身上还穿着差服,眯起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新来的?”
王宁沉默片刻,点点头:
“没错,刚入帮不久。”
“怪不得。”
唢呐匠牵起兰花,指了指一旁的宋六:
“你胆子真够大的,当差的自己修上了奉阴,还敢把同僚养成阴官。”
王宁嘴皮翕动:
“朝廷厚此薄彼,同是衙役,偏偏壮班不赐门道。”
“我当差又不是做善事,他们不给,我便自己拿。”
“桀嘻嘻~”
唢呐匠的笑声阴阳怪气,听得王宁直起鸡皮疙瘩:
“是理是理!”
笑声停歇,唢呐匠继续说道:
“不过……这里已是我养阴的地儿,你的阴官若饿了,得去别处觅食。”
王宁面无表情地看了阿福一眼:
“他便是你养的阴官?”
唢呐匠招招手,挺着大肚子的阿福嘟溜溜跑到他身边。
他抚过阿福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眼底掩不住的欣喜。
“半年的时间,三十多个半大娃娃,总算有一只养成了!”
“多亏帮里赐下的宝贝,还有他家里那群好亲戚,连土地庙里的香火供食都敢薅了去。”
“不然,我每回渡进娃娃体内的阴气,大半都要用来消磨土地神的福泽。剩下的再想化生转阴,总是差上那么一点。”
闻言,王宁心中恍然。
难怪这方土地的请神条件如此之高。
“喂。”
唢呐匠的声音打断了王宁思绪:
“我看你明明傍着一位阴官,怎么还全然是副男人模样?”
王宁回过神,停顿一二:
“我衙役的身份还有用,这位阴官是帮里大人暂借我防身的。”
“哦?”
唢呐匠柳眉微颦:
“哪位大人?”
“若同是拜在西堂,我这里的阴气若有余下,匀你一点,未尝不可。”
“并非西堂。”
王宁摇摇头:
“事关要务,大人的名讳,不可说。”
唢呐匠眯着眼睛,尖声细语:
“是么……那我便不多问了……”
王宁点点头:
“大人也说,他平日诸事繁忙,若有情急之事,可寻帮内游众相助。”
“可我毕竟入帮未久,和帮内之人无甚交情。今日偶遇老兄,还请帮我多引荐引荐。”
唢呐匠柳眉轻挑:
“好说……好说……”
话音未落,唢呐匠突然从腰间抽出唢呐。
“笃——”
一声脆响平地炸起。
阿福仿佛电流蹿身一般,呆滞的身形瞬间挺直,猛地朝王宁扑去。
王宁虽有提防,却没想阿福一个小娃娃,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
来不及反应。
阿福头槌已至!
腹部猛地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王宁只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翻涌,脖颈暴起青筋,瞳孔骤缩。
整个人如同麻袋一般倒飞出去,一路砸到后方路边的树木。
“咳!”
王宁闷哼一声,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嘴角渗出殷红。
“你什么意思?!”
“小子,下辈子编故事的时候,可要先好好想想。”
唢呐匠嗤笑一声:
“乞儿帮的人会愿意借东西?何况是阴官这种大宝贝?”
“桀嘻嘻~”
“笑死老娘了~”
豆大的汗珠沁满额头,吸入的清冽晨风,如烈火般烧燎着王宁的胸腔。
他喘着粗气,脸上挂着无奈。
原先见唢呐匠只有半张女人脸,阴官也刚刚养成,王宁便想着套出一些情报。
但他还是低估了普通人和入门道的修行者之间的鸿沟。
他也算有功夫在身,居然连一下头槌都差点没承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