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了仵作?”老夫人怒道。
“不是,是昨天上门的玉面教头封寇。他今日仍来找少爷论刀,才知道少爷突遭横祸,无论如何都要亲眼看一看少爷。”
“有收获?”
“那侍女有没有干系不知道,但动手的是倭人。”
“是倭寇?”
“有可能,但嫌疑最大的,是咱们请的那几个倭人,早上玉面教头借了双刀出门,我也安排人去了倭人小院,那院子一早便没人了,但是玉面教头也没去院里打探。”
“这么说,杀我儿的凶手,还是府上自己请回来的?!”老夫人怒道,怒火攻心又是一阵咳嗽。“这封寇说要出门打探,却又没去倭人小院,又是为何?”
勇伯耐心解释道。“我沿街问过,是关卜竹领着他出城去了。似是看到倭人出城的路线,故而指路。”
“关卜竹?为何是他?我记得昨夜最开始高呼失火的人便是他吧?难道他一早就知道凶手是倭人?”
清风吹过凉亭,老夫人心中纷纷乱乱,连忙又抿了一口药汤。
“查!给我查!”
勇伯拱手正要告退,突然一个家仆跑进院中,老夫人一见怒道:“好没规矩,刚刚勇伯没说不许人打扰吗?”
“夫、夫人恕罪。”那家仆跑的喘不上气。“有个莽汉子说自己是浙军的,叫封寇,满身是血的从门前闯了进来!门房没能拦下...”
老夫人没等家仆说完,便急匆匆的打断道:“他在哪里?快请过来!不!扶我一下,我亲自去见他。”
...
香楠厅中,金丝楠木雕成的的椅子上,封寇坐的四平八稳,手里捧着茶杯。
他从早上追凶开始,一上午都没喝一口水,实在渴得狠了,眼见桌上茶壶里还有些茶水,封寇便把手中用血衣做的临时包裹往桌上放好,然后自己动手,连喝三杯才觉得嗓子不再冒火。
发黑的污血从血衣包裹中往外渗出来,弄得好好一座富贵雅致的大厅中满是刺鼻的血腥气,一众家仆在香楠厅外边躲得远远的看着,没人敢上去招待,整座大厅除了封寇之外,只有一个负责在香楠厅内待客的侍女,浑身抖得如同受惊的鹌鹑。
她看着封寇就着茶壶喝的起劲,却不敢上前和封寇说,这壶里茶水是昨天泡的,现下已经是隔夜的陈茶,本该倒掉后另上一壶新茶,此刻封寇在此喝陈茶,岂不是显得刘府待客十分失礼?
幸好这莽汉似乎也不知道这许多讲究。
等勇伯搀扶着老夫人赶到厅中的时候,包裹中的血已经流到了地上,封寇拿脚抹了几下发现没用,只好不管。
“玉面教头当面,老身有礼了。”
“老夫人客气了。”封寇站起来还了一礼。“空手不好上门,些许礼物,倒是弄得满地腌臜,还请恕罪。”
“这是?”
“倭寇的脑袋。”封寇随手一指。“从犯伏诛,只是主犯实在狡猾,让他跑了。”
刘老太太上前两步,没等封寇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包裹拆开,她看着卜部死后仍旧睁得溜圆的眼睛,脸上悲颜稍敛,难得露出几分快慰。
“多谢教头为我儿报仇,此等大恩大德,我刘府必不敢忘!”刘老太太拽着头发将首级拿起细细察看,没有丝毫害怕。封寇见状,把劝说老太太小心血气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杀我儿的,这几个都有份吗?”
“眼睛睁得最大的那个是从犯,协助主犯爱洲小七郎逃跑,其余的只是些普通真倭。”
“主犯姓爱洲?这倭人姓氏听着耳熟。”
“便是原来咱们府上倭人护卫的统领,也是少爷倭刀的师傅。”勇伯在一边说到,刘老夫人听的手指收紧。
“他和三郎有师徒之宜,竟然还会行凶杀人?动机何在!”
“动机?不知道。但是说起倭人嘛,虽然唐朝时候从咱们这里学走三分人样,可剩下七分还是畜生。别管是师徒还是君臣,你稍稍敬他一尺,他便以为自己才是尊贵之人,想方设法也要骑在你的头上。此刻他杀了刘少爷,便是为了什么动机都不奇怪。”封寇又拿起茶杯给自己倒水。
“教头所言极是,我听人说家中船队出海时候,船上倭人正是这般习性。你若把倭人当作人来对待,他便以为你和他并无差别,时时都想咬上一口,若你把他当畜生,他才知道尊卑有别,乖乖听话。”刘老夫人咬牙切齿的骂道,复又向着封寇问道。“封教头,你可知杀了我儿的这个爱洲小七郎,逃向何处?”
“应该是顺着甬江,一路向东出海吧。”封寇思索一番,摇了摇头。“之后便不知道了,他犯下这等大罪,大明肯定呆不下去了,也许要会回日本,避一避风头?”
“他回不了日本。”勇伯摇头。“封教头有所不知,这两日五峰船主现身在杭州湾外,带着倭人船队已经到达浙江,还趁着咱们攻打柘林堡的时候,强行占据了岑港,不知有何打算。胡总督刚刚下令封港禁海,具说今日已经开始召集周边各路兵马,开始备战了。现在咱们浙江沿海,除了咱们大明的水师之外,没有任何一艘船还能出海远航。”
“如此说来,这个倭贼现在,只能去投五峰船主?”封寇嘴角显现嘲讽的笑意,若小七郎真的跑去日本,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完成任务,可现在他跑不了,那就最好不过。自己身为戚继光手下浙军的一员,只要随军平了汪直,自然就能将那爱洲小七郎给宰了,这不正好是专业对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