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角凉亭是要不了了。
柱子上的刀痕里挂着肉片,地面石砖上泼着浓的化不开的污血,半个手掌掉在地上,边上则是瘫坐在地上,一手拖着肠子,一手捂着喉咙的双刀倭寇。
另一个双刀倭寇扑在地上,一条腿已经跨过了亭子边上的栏杆,背上横七竖八都是伤口。
桥本死在亭子正中,确实一步没退。他瞪的溜圆的眼睛里满是不甘,手中棍刀的杆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刀口,间杂着骇人的血痕。整条小臂露出惨白的骨头,看上去像是个被蹩脚的厨师剃了肉的羊腿。他的身上倒是没有伤口,只有喉咙处被捅出一个前后贯穿的血洞,仍在咕嘟咕嘟的冒着血泡。
如此惨烈,倒不是封寇故意为之,只是一瞬之间,小小凉亭内挤进四个人,七把刀,散乱刀光下生死只在一瞬,为了活命,封寇只能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把靠近自己的所有肉体都砍成尸块。
封寇肩膀和腰侧也有两道刀伤,算不上全身而退,只是这两处都不影响封寇活动罢了。但以现在的卫生条件,若是伤口感染基本只有死路一条,必须要快点处理。
“明人!你刀法...比刘桑强!不及爱洲桑。”即便在封寇闯入凉亭将几个倭人片成肉片的时候,卜部仍只是站在一旁看戏,对桥本三人的死毫不在意,甚至在桥本等人全都身死的现在,卜部仍有心思在一旁说风凉话。
只是他话中所说的内容,令封寇听的皱起眉头。
“你和小七郎打过?”
“输了,做一件事,引开追兵,人情...还清。”
“哦?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他杀了刘云峰?”封寇一挑眉。“从犯?知法犯法?”
“知...法?”卜部歪头想了想,没搞懂成语的意思。“此乃...信义!”
他拔出刀来,面向封寇,倒是没有拖大的靠近。“我...鹿岛...卜...卜部。”
“鹿岛卜卜部?这啥名字?”封寇皱眉,这倭寇连汉话都没学好,看架势倒是挺稳,但是脑子是不是坏了?
“要么降,要么死!”
“明...明人...”卜部微微气急,他的名字是卜部,鹿岛流是他武艺的流派,才不是姓氏。
“那就是死喽。”封寇点点头,双刀在手里随意转了两个圈后向着这个卜卜部一指,懒得再听这倭人废话。这厮抓回去,正好给刘家做个上好的祭品。
虽说刚刚砍骨头和血肉太多,刀已经有些钝了,双刀也不算是自己擅长的兵器,只是勉强达到一流,但是眼前也只剩一个倭寇了。
“要速胜,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
刘三公子突遭横祸,刘府上一片素白里还夹着几抹不合时宜的大红。
因为刘家老太太日前刚刚过了八十大寿,现在满府的红纸都还没收拾干净,可突然之间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刘老太太从晚上听到噩耗起,已经哭了一上午,连午膳都没吃,嗓子早就哑了。可她仍坐在刘云峰的床边抹着眼泪,只恨自己身体硬朗,不能一起逝去,竟让孙子在黄泉路上都无人照料。
刘府老管家也是看着三少爷长大的,在心里早就把三少爷当成自家子侄般宠爱,可现在三少爷在最为意气风发的年岁上横死,饶是这位老管家已经见惯了生死,心中也不好过,在没人看着的地方,也没少偷偷落泪。
在人前却不行,刘府现在老爷不在,老夫人又哭昏昏沉沉。老管家一边派人十万火急的通知老爷,一边忍着心里割肉似的悲痛顶起事来。
一早送走了玉面教头之后,老管家就没闲着,搭设灵堂,张罗白事,请和尚念经,安抚老夫人和一众刘府上的女眷,还要封闭三少爷的卧房书房。一直忙到午后才得空喝了口水,结果杯子都没捧热,后院中又传出老夫人跑去柴房亲自审问杏儿娘亲,却没说两句就噎着气昏过去的消息。
老管家叹一口气,放下茶杯,捂着前一天为了抢救三少爷的尸体,导致严重烧伤还没完全治好的右手,向着柴房匆匆走去。刚走到柴房外边,就看见老夫人倚在院心亭里边正好悠悠转醒,边上则是府上郎中,捧着一碗安神的药汤在边上伺候。
“这贱婢!”老夫人开口便是大骂出声。“什么叫‘杏儿性子良善,定然不是她所为’!一个贴身侍女,把我儿伺候死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说我儿的死与她女儿无关,能让人信吗?本来念着她在府上多年,准她速死,现下偏偏要她慢死!且看若是把这贱婢的皮仔细扒了,她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说完,又是招呼家奴准备尖刀和石灰水,又是要在院中架个剥皮凳,竟当真准备在这满是江南风情的庭院中,干那活剥人皮的事情。看着老夫人满脸狠厉的表情,一众家奴和下人面面相觑,只感觉自己平日里虽然谈不上是心慈手软,但也算凶狠,可是此刻和这个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比,简直如同小白兔一般良善。
至少这活剥人皮的勾当,自己等人真是一窍不通,但看这老太太轻车熟路的要这要那,真是怀疑自家这位老祖宗,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个戏文里孙二娘那般的人物。
正乱套间,老管家走了过来,满院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
“夫人,您怎么把过去的手段又施展出来了。”老管家挥手赶走了一众家仆婢女,叹着气在老太太身边站住,垂着手侍立在一边。
“阿勇,正好你来了,这群下人都是酒囊饭袋,扒个皮都婆婆妈妈的干不利索!当年你在山上的时候,这事儿就数你手最熟,你亲自来!我非要在这贱婢口中撬出些东西来!”院子中已经没有别人,可是老夫人口中犹自不休,仍然想着那扒皮拷问的事情。
“好啊,大头领。我这便去将她的皮给扒下来。不过干出这种事来,城里恐怕也呆不下去了。之后我就拿这张人皮包好细软,伺候着您舍了大郎、二郎两个孩子,以及老爷闯下的家业,咱们再回寨子里,让你当个逍遥快活的女大王好不好?说不定哪天碰巧,老爷再带着商队路过山下的时候,咱们还能把他再绑上山去,挖他的心肝来做醒酒汤哩。”
老管家垂着眉毛,不温不火的回到,老夫人听完,吸溜着鼻子,喘了两口大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阿勇,你说的,我也晓得,只是我儿便是被这贱婢的女儿害死的!若不是有你,我儿连一个全尸都留不下!我又如何气的过她!”
勇伯叹了口气:“气不过她,一刀将她宰了便是,一个乡野妇人,又有什么打紧?若非要剥皮,我将她带出府去,找个僻静的地方也能把事情办了,可是为了老爷,咱们在府中却不能如此行事。只是老夫人,出气是小事,为少爷报仇才是大事,不搞清楚仇人是谁,少爷又怎能瞑目?不瞒您说,今日一早,我已经让人看过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