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倭寇,乌合之众,若是能有这般的决断,干嘛不干脆凑到一起打进金陵城去!
再后来便是那难以忘怀的炮火,四门佛朗机以及一门杨文从金山卫不告而借的大发熕。
自从楼楠记起杨文也在金山卫休整之后,就料到自己这位老战友船上必定有这种又大又粗的大杀器。毕竟杨文作为颇有天赋的水上将领,对于火器也有着入魔般的热爱。这门在百步之外便能摧毁粮仓的大炮,也正是倭寇最终一败涂地的关键。
小七郎带头策马奔驰,冲向自己藏匿小艇的乱石滩。在这一点上他并未说谎,确实在码头之外藏了一条作为退路的小船。从柘林堡正门出去向北走,穿过一片低矮的林子之后就是海边的乱石滩,小船便藏在乱石滩上两块搭成“人”字形的大石中间,那里有一个被潮水冲刷出的洞,正好能塞下一艘小艇。
夕阳血红,照的林子仿佛烧起来一样,平照的阳光已是白日最后的辉煌。本是东南沿海看惯了的落日风景,偏偏此刻分外让人感慨。平生第一次,小七郎觉得这夕阳斜下的光景并不吉利。老爹做神官时老是念叨的黄昏乃逢魔之时,或许真的有些道理。
马上就要进入树林之中,小七郎却突然勒马站住,身边母衣众和岛津一愣也纷纷勒马。
“为什么停下来?你看到什么了吗?”
小七郎眯眼打量,晚霞虽然明亮,林中却满是看不透的斑驳树影。一条能供三匹马并肩奔驰的小路虽然仍然明显,但是许是久经战乱,走的人少,已经有些不知什么品种的野树顽强的向着路中间生长侵蚀。最窄的地方,若是有人把守,简直就是个一夫当关的地形。
唯一值得些许安心的,是这位置地势太平,林子又长得过于密集了,虽然容易藏人,但是着实不方便在两侧用弓弩火器交叉射击。
“什么都没有。”小七郎心下暗骂一声见鬼。“只是觉得这里实在太好设伏,有些谨慎罢了。为了表示歉意,让我继续带路吧。”
小七郎突然一拉马缰,胯下小马蹬地,带着他直接冲进了林子里,只有岛津马上反应过来,也是一拉马缰紧随其后。残存的十来骑母衣众莫名其妙,但也策马跟随,只是这样一来,小七郎和岛津因为起步快,所以与后边母衣众拉开了一段距离。
小七郎两人马上就要离开树林的时候,母衣众正好跑到树林最窄处,正在此时,一道长绳“嘣”的被拉起,横在路中间,恰好是在一般骑在马上人的胸口高度,倒是和倭骑的脖子高度差不多。
这条绳子正好将母衣众的队列切成前后两块。
毕竟明军这边只有三十来个步卒,想要把这十多名名武艺高强的真倭骑兵全部留下,还是比较困难,只能切实的拦下一半,剩下一半能杀多少,只能听天由命了。
后边的倭骑躲闪不及,顿时便有四人被拦下马来,余下的倭骑慌忙止步,埋伏在路两侧的明军冲出。岛津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几乎失声。
冲出来的明军手中拿着长枪狼筅,这倒还罢了,但是手持火器的士卒手中,皆持着五尺白刃,不论劈砍还是捅刺都极为便利,挥刀之间也可看出章法。
若不是他们手中的长刀形制比倭刀略直,岛津几乎以为这并非围剿,而是倭兵自相残杀。
被分割到前排的母衣众虽然骤然遇袭,但是毫无慌乱,只是闷头策马前突。或者说,这群母衣众即便想要慌乱夜乱不起来,路就这么宽,方向只有一条,他们除了策马狂奔之外又能干什么呢?
岛津随着小七郎一起冲出树林,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前排母衣众冲过之后,从树林中闪出一队明军。他们手中平端着三眼铳对准母衣众的背影静静等待施放,边上一名白脸高个的明军漫不经心的倚在树干上,手中已经出鞘的五尺长刀被穿过树影的残阳一照,泛着让人脖颈隐隐作痛的寒光,在黄昏幽暗的树林中,甚至比正在嗤嗤燃烧的火绳更加显眼。
“又是他!”
“砰!”火器齐射发出的白烟将明军身影一时掩盖,那个让岛津胆寒的总旗官的身影也消失在白烟之中,母衣众从背后被火器齐射,顿时便有两个人身死当场,另有三人胯下马匹受伤,直接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明军从白烟中冲出,用手中长枪如同扎鱼一般,把落马的倭寇钉死在地上。
最终跑出这片林间小路的,除了小七郎和岛津之外,就只有区区五名母衣众而已。
这七名倭寇自然不敢回首,冲出树林之后只顾着鞭马向前,无言的向着小船藏匿的地点逃去。
...
两块大石中间的凹洞里,小七郎打量一番后缓缓舒了一口气。
万幸,船还在,适才那群明军必然是最早烧船的奇兵队,顺流而下后,又上岸奔袭过来埋伏,果然没有时间细细搜寻。
“帮个忙,我拽不动。”小七郎拽了两下便无奈放手,向着母衣众招呼到。
母衣众几人上前抓住船头,然后只是稍稍用力,便把小船拖了出来。甚至有人使力过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船也不沉啊,小七郎耍我们?一名母衣众想到,他正是之前对着小七郎和岛津嘴炮不停的那位。
轻风划过身旁,味道咸湿如海风,这名母衣众转身欲骂,就看见了让他胆寒的一幕。小七郎腰间“虎切”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他刀路飘逸,脚步迅捷,一记横削便掠过两名毫无防备的母衣众的喉咙,然后拧腰一带,便劈到另一名离得较近的母衣众的肩膀。
那名母衣众几乎被顺着刀势从肩膀到肋间劈成两半,这一刀斜斩威力如此之大!可见小七郎的剑术是何等的精湛。
适才发力过猛,坐倒在地的母衣众见状便要直起身来反击,但是手刚刚搭上刀柄,小七郎的脚便在地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猿猴般跃起发出一记借着身势使出的横斩。刀光闪动,在空中画出一条横线,便是让人用尺子量着都不一定能画这么直。
那名母衣众僵住不动了,然后额头上缓缓浮现一道横着的血痕,岛津在一旁看到,心中不由想起死相和这名母衣众几乎相同的野田。
在这期间,那个嘴最臭的母衣众并不是没有试图反抗,但当他手掌按上刀柄的时候,却握了个空。
疑惑的低头看去,刀柄完好,手掌位置正确,只是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不翼而飞。
对于刚才那一阵轻风咸湿味道的嗅觉,竟是小七郎出刀斩断他手指时,他做出唯一的反应!
“咚!”周边几具尸首倒地,声音几乎同步,半截脑壳咕噜噜的滚到这嘴臭母衣众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