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夕下,水道边芦花丛丛,傍晚微风吹过,波光闪动如龙鳞。
天光大亮,水面上有什么动静都一览无余。
但是同时,一眼看不透的芦苇荡,水边低矮的城墙根,影子黑的如同泼在纸上的浓墨。
日头偏了,天光越亮,影子越浓。
“封头儿,咱们啥时候动手?”白峰嘴里咬着半根芦杆半蹲在芦苇荡中,身后是自家小队,再远处一人高的芦苇中,则停着三艘怪模怪样的小船。
船长4丈,前端占三分之一,载着火球毒烟等物,船头上有尖钉和倒钩。
后船占三分之二,前后船的连接处可站三名藤牌手举牌遮掩箭矢,桨手位置边上配有挡箭的木板,还配着一个火铳手的位置,这条船细长如梭。
“再等等,瘦猴儿那边还没动手。”封寇挠了挠脖颈,夏天水里泡着倒是不觉得难受,只是晒干的水渍总是黏抓抓的难受。
“都打探清楚了吧。”
“头儿,您就放心吧,水性好的兄弟之前从水底摸过去,连船上哨探规律都摸清楚了!只要下令,咱们立刻就能搞沉那两艘大船。只是退走的时候,手脚要快些。倭寇那边的小船和舢板还是挺多的。只有那艘倭船......”
白峰朝着海面方向一指,封寇看了过去,只见在海面和水道交汇的地方停着一艘倭寇风格的大船,如同门锁一般将水路封住。
这个布置十分巧妙,不仅杜绝了被人从海面上乘船偷袭的可能,还为了堡中一众倭寇留下一条撤退时候的退路。
“那艘船停的太远,而且上边有人往来巡守,咱们没有办法。”
“...两艘就两艘吧,也没什么办法。”封寇无奈说到,如此一来,今日想全歼倭寇看来是没戏了。“等瘦猴儿在正门动手,咱们便上。”
藏在芦苇荡中的正是封寇和他麾下的三个小队。至于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柘林堡外?答案很简单,用金山卫的船。
这也正是楼楠在行军山坡上和众将说出的计划,项猛和楼楠在这一点上想到了一起。
陆路走两个时辰,到了柘林堡也没有战力。但是一个时辰走到俞大猷屯兵的金山卫所,然后再顺潮水乘船赶到柘林堡,还是很简单的。
柘林堡三面围墙,一面靠水。靠近水道位置的城墙高度不足两丈,虽说因为水边泥泞的浅滩,既不怕敌军从这一侧攻城,也不怕船舷高过城墙的大船直接冲滩。
因为大船一般是尖底,若敢冲滩,必然会搁浅在浅滩上。
但是唯有沙船,不在此列。
沙船船舷正好高过城墙,又是平底船,冲滩攻城不算难事。
只要能趁着傍晚涨潮将沙船开到墙边,那么这个战法就一定能把明军送进柘林堡。至于何处有沙船,那还用问?俞大猷屯兵金山本就承担了把守杭州湾的任务,年前朝廷又下过旨,进一步增派船只,金山卫的船只数量必然充足。
但是之后,两人就出现了分歧。
项猛的计划,大军走到金山卫后,直接全军上船,不用一个时辰便能开到柘林堡。然后大船直接冲滩,绕过城墙杀进去,一举烧毁粮库和敌船。
没粮食的倭寇必然不会恋战,之后只要顶住一两波报复性的进攻,等慢慢赶路到达的金山卫所士兵一出现,倭寇便会逃窜。
然后只需要在正门列阵,就可以堵截倭寇的溃军和逃兵。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军功,料想即便俞大猷现在不在卫所,他留下的副官也不会拒绝,必然会出兵。
“可笑!”楼楠听到这个计划,毫不留情的开口就喷。“我且问你,全军杀进柘林堡,难道就能打到粮库吗?更何况,如此战法,我手下将士皆陷在堡内,死伤必然严重,你又有何良策啊?”
“若是我家儿郎,杀进堡内便是胜局已定。”项猛仍是一副鼻孔朝天气死人的嘴脸:“以逸待劳,破釜沉舟,外有援军,敌无粮草。这种情况下你都觉得浙兵打不赢,那我有什么办法?”
“按你的打法自然打不赢!按我的就行!”楼楠沉声驳斥到。
“你是主将,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就凭你带的这些火器?”项猛翻了个白眼到。“闻所未闻!”
午时热风逼得人喘不过气,坡上气氛也是一时闷热难耐。楼楠盯着项猛看了半响。
项猛只管嘿嘿冷笑,但是心中略有些奇怪,这楼楠目光里没啥羞怒,反而有些...探究和关怀?
“项统领之前没打过水战?”楼楠开口问询,语气中却是笃定。
“我家儿郎陆上杀倭手段高明,没打过水战又如何?料来你定是要说战船之上,诸般火器更加犀利罢了,可是不论火器如何犀利,你带的浙兵不能与敌白刃,万般算计都是白搭!”项猛反而被看的羞愤莫名。
“哈哈哈。”楼楠放声大笑:“项统领,我故知你看不起浙兵,然浙兵却有个长处,你必然不知!今日赶巧,项统领要不要和我等一起去柘林堡上看看。”
“你都不怕死,难道我还怕吗?不过到时候丢了脸别怪我没提醒过。”项猛黑着脸回答。
“必然让你不虚此行。”楼楠心情畅快,平日里常听着这项猛炫耀自家士兵,今日终于有机会让浙兵压他一头。“项统领,你便随我一路吧。今日先令你看看浙兵的长处何在,再让你看看日后的浙兵是何等精锐!”
...
“砰”!隐隐听到柘林堡前边鸟铳的声响。封寇本来已经略显懒散的神色一凝,静静看着不远处柘林堡上的动静。
只见水边城墙上的守军一阵骚动,然后便恢复原状,竟无人离岗,倒是可以称得上经验丰富。只有码头上正在搬货的水手们听到枪声后,一时有些慌乱,但很快也在贼头们的呵斥下镇定下来,接下来被贼头带领着抛下货物跑进堡内,想必是去拿刀箭准备布防。
一时之间,水道上除了来回游曳的巡逻小舟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机会来了!”封寇回头招呼。“快回船,把藤牌架好!咱们直接冲到码头上烧船!”
队中士兵闻言,有条不紊的将小船拉出,等封寇等人在船上坐妥当之后,喊着号子开始划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