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林堡内,人声嘈杂,衣衫褴褛的海寇们四处奔走,忙的汗流浃背。
虽然早上就已经把这座城墙不高的堡城打了下来,但是海寇们毕竟也没有去年铺天盖地的贼势,又没来得及劫掠人口,总共六百来人的数量,难道还能分出战兵和苦力吗?
更何况攻下城后进粮仓一看,里边空的能饿死老鼠,整个柘林堡里,只搜罗出少量耕种农夫的口粮,若不赶紧将自己船上带着的粮食搬进来,今天晚饭就要挨饿了。
堡内的百户所里已经大略收拾妥当,一张大桌摆在中央。
隐隐的血腥味一时之间散不开去,但在座的都是从刀口杀出来的凶残匪首,倒是无人在意。
岛津满脸缠着纱布,一身骚红的重铠没有脱下,只是摘了那个已经变形的铁面具。此刻本来凶残的脸庞上带着恭顺,微躬着身子站着。
“你说的是真的?”小七郎坐在大桌首位,手指摩挲着下巴。
“老师,明...嘶~...明人大军必然快要到了。”岛津诚恳开口,只是因为碎了半张脸导致一开口便抽痛,声音透过绷带传出来,如同破洞的风箱。
“那个独眼王二带的五十来人一个都没有逃回来,必然是被全部剿灭了。如此一看,至少有一股不下五百人的明军。”
“那就奇怪了。”小七郎目露疑惑。“现在俞大猷手底下除了水师,陆上战兵也就三百人不到,西南来的湘军至少还得半个月才到。明军哪里来的士卒呢?”
“会不会是从宁波戚继光那里支援过来的?”头缠蓝布,名叫蔡魁的太湖贼首插嘴问道,他本来领着一股百来人得太湖溃匪在常州与官兵周旋,前几日听到柘林消息后,便沿着海岸,一路收编游贼,等到了柘林时候,手下已经有不下五百余人,是堡中除了那百来个真倭之外,战力最强的一股。
“不会。戚南塘那边人手更少。至于所练的新军嘛。”小七郎好笑道。“这么多年下来你还不知道浙人是哪种货色吗?莫说刚刚练了三个月,就算练了三年,难道就能打仗了吗?”
若是楼楠或者戚继光在此,听到这些倭寇的谈论必然心头发寒。明军的兵力和动向,按理说皆是机密军机,这倭寇竟了如指掌。
当然若是俞大猷知道此事,倒是只会苦涩一笑。倭寇对于明军的动向比明军自己都清楚,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沿海卫所走私时候的闲聊,海贸商客间的交换,甚至背后某些大人物的提点。令倭寇成为了沿海消息最灵通的群体。
毕竟,东南沿海地区的卫所兵也会变成倭寇,商人也会变成倭寇,水匪盗匪也会变成倭寇,被侵吞了田地的佃户,下海也能活命,所以也会变成倭寇。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刻沿海的倭乱与其说是倭乱,不如说是沿海各阶层的叛乱。所以各阶层的情报,最终总是会汇集到倭寇手里,让他们的每次入寇的时机都如同开了挂一般的精准。
可此刻,情报在传递上的时间差,倒是无意间将小七郎和楼楠双方都坑了。
全程封闭的训练环境,戚继光爆表的练兵天赋,加上楼楠雷厉风行的作风,导致小七郎当真没想到来的正是戚继光所练的新军,而且着实算得上东南难得的战兵。
而楼楠那边自然也想不到,从他们出发后短短五日的时间,太湖贼寇和等来了日本本土增援的小七郎合兵一处,不仅图谋趁着东南兵力暂时空虚的时候攻下柘林,还要以此为根基试图再次掀起新一轮的倭乱。
要知道,在楼楠接到的通知里边,倭寇只有区区一百来人而已。虽说真倭不少,但原先楼楠和戚继光的想法,只是要配合俞大猷在金门卫原有的精锐一起捡便宜,顺便给胡宗宪交作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