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倭寇堵门的大院,倚在两座小山之间。
院子一共有三重院墙,一重高过一重,每重围墙都只设置了前后两道大门供人进出。
院墙下边垒出了一人高,两尺宽的石台,布防的家丁护卫就手持兵器站在石台上,墙外又深又宽的排水沟,正好起了个简易护城河的作用,无形中也将本以算高大的院墙,又增加了一尺。
这种布置,倭寇想要攻破院墙,除非用人命填。
就算倭寇真的下定决心强攻,倭寇攻进第一道墙内后,大院中的家丁只需要从大门撤回内院,便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倭寇却还得继续进攻第二道院墙。
事实上,当倭寇的贼酋看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忍不住大骂出口。这哪里是院子?分明是一座微缩的城池!
若不是这大院的女眷们趁着早上出门,结果正好撞进倭寇的包围圈,结果被当成肉票绑在院门外边,这大院主人的形势,本不会如此被动。
三重院墙之内,有一座白墙灰瓦的小院,院子虽不大,但是奇石古树,小丘池塘,布置的十分雅致。
只是在这些精致风景边上,突兀的设置了一片练武场,兵器架上立着刀枪棍戟,脚下黄土铺地,一股兵戈锐气将好好的江南水乡的温柔氛围,给破的干干净净。
场子里边站着四个人,都是身形脚尖,目有精光之辈,看得出各有绝技。
一位灰袍青年坐在矮凳上,身材稍显单薄,隐隐像个文弱书生。他神色平常,手中正磨着一把三尺长剑。
磨刀石架在青年双腿之间,青年一手持剑柄,一手平按剑身,顺着长剑纹路方向仔细一磨。
锵!
金石磨砺处,剑鸣清亮悦耳,是一把好剑。
剩下四人站成一个半圈,隐隐将灰袍青年围在中央。
眼见青年只顾磨剑,并不说话,四人中看上去脾气最暴躁的一位中年长须男子开了口。
“张松溪!我等本来是受你邀请来到你这张园之中,现下被倭寇围了,你可有什么说法?”
锵!
张松溪闻言也不抬头,仍然缓缓的磨着手中的长剑。他动作轻柔,看不出丝毫戾气,仿佛不是身处外忧内患的局面,反而像是暖暖晒着太阳午睡之后,闲坐无事,故而磨剑一般。
“各位皆是长辈,今日既然来我园中,便是我张家之客,自然应当由我来护大家周全。”
“已经是这种情景了,你又何必骗人?”暴躁中年神色愈发不耐:“倭寇在门口又是立柱子又是绑人,明摆着马上就要行些禽兽手段逼你出去,到时候这座张园自然也守不住了。我倒是问问你,你有什么办法能护我们周全?”
一捧清水浇下,被剑上磨下的铁锈粉末染的微微泛红,隐隐有些血色。
“待会儿诸位跟在我身后,随我一同出园。我张松溪以性命担保,在我死之前,必能护诸位周全。若是能突出重围,诸位各自离去便是,倭寇只为劫掠,断然不会追击。”
“嘿嘿嘿,张敬伯!你真不愧是衣商世家出身,此刻仍旧打的一手好算盘。你自己欲救家人力有不逮,就盘算着要把我们这些客人也拉下水!我问你,若大家一起守在园中,其实并无危险,是也不是?倭寇围攻,你强冲出去其实并无半分把握,是也不是?你若想救人,即便明知是鲁莽出园,也要带走手下家丁,导致张园无人防守,是也不是?你也是个武人,不知道此刻应该保存有用之身,日后为家人报仇吗?”暴躁中年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成了厉声呵斥。
“各位昨日下了战书,今日便带刀挟枪作为恶客上门,逼的我不得不让家人出门暂避,才被倭寇抓住,是也不是?”
张松溪仍持着剑柄,捧剑细细端详,语气平静,毫无怒意。
“若我偏执一些,将倭寇掳我家人之事算到各位头上,传出去难道会有人怪我迁怒他人?即便如此,直到此刻为止,我张松溪对各位可曾缺了礼数?”
张松溪右手牢牢握住剑柄,左手拿过一条薄布在靠剑柄的位置上包住剑刃缓缓擦去水渍。他抬头看着中年的眼睛:“现在我家破人亡,全家横死的灾祸就在眼前,你却说让我眼见亲人横死,在日后留待有用之身?那我便告诉你!今日我张松溪不仅要开门迎敌,还要逼尔等随我一同迎战!你又待如何?”
“呼!”暴躁男子尚未动弹,四人之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俍人打扮的青年骤然出手。他左手探出拽张松溪的右手手腕,同时右臂曲肘,凶暴的顶向张松溪的肩窝。
张松溪撇了一眼青年腰间仍然插在鞘里的腰刀,便将长剑向上抛去,同时顺着对面的拽劲起身迈步。
他右手并指成掌软绵绵的按住青年的肘尖,脚下轻轻坐马沉胯,腰力随着俍人青年左手的力道微微一转,那俍人青年便觉得手上和心中同时一空,只觉得自己手中拽住的仿佛是个纸人。
本来这招岑家武学的绝技“公达顶”左边拽右边顶,发力顺畅无比。结果现在俍人青年左手的力道使空了,竟让右肘的劲力发不出去,被张松溪轻飘飘的一掌便按停在原地。
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扑通”一声,俍人青年被摔的仰面朝天,身上却无甚疼痛,只是怔怔望着蓝天白云,犹自没有回神。
长剑从空中落下,张松溪伸手去接,暴躁中年眼睛微眯,手伸向腰间刀柄。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快似闪电般抓住剑身,眼看就要夺过去,却是四人中个子最矮的长须老者也出了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用力,左手抓剑,右手如同猴爪般蜷曲着挠着自己左侧肋下,隐隐把心脏护住。
若是封寇能透过院墙看到这一幕,必然见猎心喜,这位老者用的,竟是在后世已经难得一见的猴儿拳!
这种拳法不论是近代还是古代,都只在川蜀一代流传。在后世,这猴儿拳则已经不是有没有失传的问题,而是不仅传承断的干干净净,大致的技法和模样,都需要川蜀武协的几位老师傅翻故纸堆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