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翻飞,脚步连环,封寇的枪尖流转间如同蓄势待发的饿虎,死死盯住猎物各个要害。月下梨花一般摆动的枪影,则随时可能化为刺骨的寒风,钻入对面的防守。
然而寒风却被高墙挡住。
朱璐的藤盾立起,将自己遮蔽的严严实实,如同一堵高墙一般,将月影和寒风都挡在墙外。不论封寇枪势如何变化,哪怕露出破绽和空当也朱璐也只作不见。
他只是将左手手臂前伸,用牢牢套在左手小臂上足有半身高的圆盾斜指前方,连腰刀的寒光都隐在盾内。封寇一眼看去,彷佛看到了一只斜卧在水边的大蚌,只在蚌壳下方露出半只脚掌,在上边则擦着盾沿露出两只机警的眼睛。
啧!不愧是戚帅亲兵队长,轻易无法下手啊!
死缠烂打绝非良策,封寇止住枪势,后退两步。
刀盾进长枪,最忌轻敌冒进。
碰到冒然突进的刀盾手,只要用长枪在他眼前一晃,他便不得不举盾遮掩,这样便丢了视野。之后长枪手向侧边迈步扎枪,便可将失去视野的藤牌手从容刺杀。
此招,名为“左右插花”。
不举牌怎么办?虚招变实招,直接爆头!除非藤牌手的手臂能和长枪手的腰一般粗,否则绝无可能在变化上,快过进退如电的枪尖!
同样,若长枪打藤牌冒进,十有八九也会落败。
须知长枪的攻击路径,相当于前手向目标沿伸出的直线,不论长枪手的手腕如何翻转,最终也都只能顺着这条枪路扎出去的。
似朱璐这般老练的刀牌手,用圆盾将自己全身罩住,只留出头和脚诱扎。长枪贸然出击的话,不论是指向头还是指向脚,只要枪路用老,朱璐都只需要将藤牌向前一顶,便能顶住枪腰。然后便是中门大露,随他砍杀了。
头脚二选一?封寇咧嘴一笑,那便猜拳吧!
封寇左手持枪发劲一震,手腕轻轻颤动,长枪枪腰不动,枪尖却被带着上下急速起伏,颤动间几乎连成一条直线,闪出道道残影。封寇脚下交叠进步,直愣愣的杀了过来。
上?还是下?
朱璐耳中听着对面枪杆颤动时呜呜作响的破空声额头见汗,急速起伏不停的枪尖让他根本无法分辨封寇出枪的目标。
进?连封寇的枪路都看不清,冒进是大忌,埋头冲锋就是将自己的脑袋钻进套索,还把绳子交到封寇手里。
退?那便是气势被夺,看封寇脚下步法亦是不凡,追击上来只怕后续是输是赢都不好看。
进退不得,可是作为老牌队长,输赢都要个体面!
“我是戚帅麾下队长,怎能在对面一枪未出时便被逼退!”朱璐心中发狠:“无非是猜枚,便是猜错了也要逼出一个平手!”
上还是下!
封寇踏到朱璐身前莫约三丈的位置,忽然沉枪坐马。手中长枪陡然一定,然后便“哧”的一声指向朱璐脚尖。
“下!”朱璐心中一声怒吼,脚下起了一个金鸡独立,手臂上藤牌下砸,右手亮出腰刀,如同蝎子用钳子夹住猎物后,高高扬起的尾刺!
然而尾刺扬起来,钳子却夹了一个空。
朱璐看的真切,封寇这一枪,只向前递出短短半寸,便随着他坐马的动作从容抽回。
“糟...”
封寇前手微抬,枪尖一摆,霎那间毒蛇般咬向朱璐因盾牌下沉而露出的咽喉!
“拼了!”朱璐不愧是戚帅帐下的老牌队长,便是这种绝境下仍能做出反应。藤牌沉重,发力砸下已然无法上举。他干脆顺势拼命向下埋头,同时右手转腕,腰刀在头上舞出一轮雪亮浑圆刀光,却是一式雪花盖顶。
刀光与枪杆接触,持刀的手腕吃力旋转,如同试图掀翻车轮的螳螂。包布的枪头从朱璐脖颈侧边划过,终究是没有扎实。得到空隙,他发力藤牌上掀,趁势跨步,越过了封寇的枪头。
但朱璐脸上微微发红,心中清楚。若刚刚是真的枪头,此刻枪尖应该已经挑开了自己颈侧的血管,不知若是当真厮杀,自己是否还有力气这般突进。
待会儿制住他后,还是自认平局吧。这般行径着实有些无赖,被人看出更不体面。
朱璐红着脸藤牌前顶,右手腰刀高举,想要轻轻的架在封寇脖颈上,再自行停手认输。藤牌一开却只见到了一根无人持握却仍在颤动的枪尾,不由一愣神。然后便觉得自己腋下被一根生铁浇筑般的胳膊一掀,脚后跟位置被轻轻一顶,整个人的重心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劲力拉偏,自己彷佛飘起来一般被在空中悠了半个圈子后,又“咚”的一声被摁着坐在了地上,同时后脑轻轻顶上了一根包布的棍子。
封寇站在朱璐背后,左手绕过朱璐腋下箍在右颈,右手则握着枪头如拿匕首,整根枪杆都拖在身后。
“六合枪法—抛梭枪,献丑了。”
朱璐两眼发直。
娘嘞,这次真不体面了...
周围的戚家军士们,刚刚被校场之上电光石火般的凶险的攻防镇住,一时不由失声,此刻见胜负已定,皆轰然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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