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寇一直送到了门口,看着沪A牌照的宾利尾灯消失在街道转角,回身走回武馆,靠在了沙发上。
点上一支烟,封寇默默看向了那套步人甲。
那是他父亲给他买的最后一件物品,让他穿着去国外参加比赛。封老一直以为这套铠甲陪封寇在沙场上走过一遭,但其实因为对规则不熟悉,这套贴近史实的铠甲并不符合赛制要求,是一套“无用”甲。
封寇借替补队员的铠甲打完比赛之后,为了不让父亲伤心,用比赛要求形制的长柄斧头在甲上砍出了痕迹。
现在这套甲胄倒是有了个用途。
是个念想。
“爸,别怪我跟您发牢骚。”封寇对着铠甲喃喃说道:“当时您传我武艺的时候,就说过这些东西是先人传下的,现在已然无用,只是弃之可惜,传给我就算是您自我满足,得个安心。”
“虽如此说,您教我练武时候却没有丁点放松,该抽就抽该骂就骂。从我7岁开拳,就没在五点半之后起过床。除了生病和外出,每天早上挥刀二百下,晚上扎一百枪更是雷打不动的功课。这数管住了我,也让我有底气自认是个武者。”
“您说武者应有正气,有恶气,有血气,有心气,但是不可有怨气,心中有怨气,出手就不正,身上功夫容易落了下乘。只可与弱者一搏,却无法与强者争锋。”
“若有怨气,要么用酒消,要么用剑消!”
封寇深吸一口,又将肺中白雾缓缓吐出,那烟气飘飘荡荡飞出窗外,飘向不知多远的地方。
“不瞒您说,我现在就觉得有怨气。隔壁八极的郭师叔,一身六合大枪的功夫国人不学,无奈都传给了枫叶国的洋人;当年中山先生亲手题词‘尚武精神’的精武体育会,现在的会长是练健身气功出身。”
“还有您,一身武艺若是当真出手,魔都无一人是您对手。结果因为我的事情,那群小人把我送进局子之后,大肆污蔑造谣,竟说咱家的家传苗刀乃是倭刀,并非华夏武艺,更有人说我是要用倭刀胜过华夏武术,所以才上门踢馆,一时间竟激起全网谩骂。”
“您把我接出来之后没一阵便去世了,我知道您是气的。”
“如此卑劣,如此怯懦,如此无耻!”
“我觉得武术不该如此,武者也不该如此。”
“爸,这口气我捋不顺,酒也压不住。”
“您再教教我,我想重振武林,应当剑指何处啊?”
烟早已抽完,学员也都下课,教练也已经下班,馆里只剩下封寇一人。
接待区的电视上放着电影《柳白猿》。
于老侧身回首:“老祖宗的东西,看明白了吗?”
“唰”一记回马枪,干脆利落尽显功夫。
然而封寇却不由的想起同一个导演拍的另一部电影,那所谓“一掌开刃”的暴论,不知于老在配合导演的时候,心中该如何嘀咕。
算逑,睡觉!
关灯锁门,拳馆库房最深处的空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架着封家祖传的长刀。据说是明朝的古物,封家人代代细心保养,传到现在这刀仍然刀身雪亮,刃口锋利。
理论上,仍然能饮血。
按风水上讲,床头架刀不吉利,封寇却觉得这样睡得踏实。
闭上眼依旧思绪难平,耳畔仿佛响起了兵刃破风之声,当年初学苗刀时,父亲要求每日快速挥刀直到力竭,然后继续挥刀,如此方能将发力方式练对。力竭后每刀仍然要劈出破风声,破风声正,刀筋就正,这样的刀砍到人身上才能断筋断骨。
如今这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仍会不时找上耳朵。
心绪不平难以入睡,封寇躺在床上默默运起家传的心法,沉静心神,想象自己化作一光球,丹田中生出一汪池水,将自己缓缓吸入。
以往顺遂的冥想今日却全无效果,随着封寇心神沉静,耳边声响反而越来越清晰,嘈杂的脚步声,胆怯地嚎叫,几里哇啦鸟语的叫喊,还有个中气十足却稍有气急败坏的声音:“站住,都给我站住!尔等平日里皆自言忠勇,怎可临阵脱逃!”
啥玩意儿?
封寇赶忙睁眼一看,自己手上一柄木杆长枪,身边身穿鸳鸯战袄的兵士发命奔逃,红笠军帽满山遍野丢的到处都是。正面望去,几百个赤脚短裤,秃头无甲的4尺男儿,嗷嗷叫着追着砍人脑壳。
“我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