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如果不是爸爸在逃,如果不把自己分配到这么山的山里,我会有今天的作茧自缚的状态吗?可是,这一切,又能向谁说呢?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用说了,你这个‘我’‘我’‘我’就告诉了我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比秦世珍还缩头。不过呢,我在想,世珍又有什么办法呢?看他身体单薄,做工夫肯定不得力,读书读得高,不莨不莠的,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别看秀美身体条削,力气大得很呢,每次上圩挑肥挑大米,都是上百斤的量,哪个妇娘子有她力量大?就是男子公也没几个有她吃得苦。就世珍这个身板,他吃得消吗?肯定是小牛拉大车,累得跛——跛——跌。
就是秦邦宁这样的身子,他也比不上。别看他头发秃了,牙齿缺了,身子骨也瘦削了,可是在那方面,呀,真是你们书上说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衣服裤子脱了,才能见真章——呵呵,这是我妈说的,她说是书上说的。那家什,比我那死鬼的还大,真是牛一样的东西,擂槌一样的有力。擂槌,你家有吧?捣葱捣蒜捣生姜,全都捣得稀巴烂。天哪,那禾草堆上的阵势,真是像蛮汉子捣大蒜,连擂钵子都要捣得滚瓜烂了。那上面的禾草,成捆地震下来,砸上了头,他们也不管,撞到门边,又冲到后墙,横冲直撞,又撞到我的眼前,我的眼前,一片红光,耳边响起大脚丫踩在烂泥堆里的声响,我怀疑眼前的这堵土砖墙,是不是就要倒了,不行,我得撑着它。
如果那天我不死命撑着这堵墙,我怀疑,这堵墙已经掉到粪坑里化成了肥了。
你想象不到,他的力气有多大。可以把她抱上腰,来回走个五个趟,还可以倒着抱个脚朝天,嘴巴忙着不说话。后来,她也毫不示弱,抱起他就往草垛上摔,学着顽皮的孩童骑上马儿‘驾’、‘驾’、‘驾’。真是一物降一物,她挑担儿的功夫都用上了。
你说,世珍有这样的本事吗?
就连我那死鬼,也只能一天来一次,还是我刚来的时候,这老家伙,半个中午竟来了两次,真是他自己说的,不要老命了。
我看,你连世珍都不如吧?”
她轻蔑地翘了翘手指。
他的心陡然一沉,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个,也许——是吧,我,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我有希望,我在考大专,考上了就可以教中学,考上了本科,甚至,还可以进城。这个,只是时间问题。有了那些,他们,怎么能和我一样呢?”
“正是呢,我也这么想,你是最正式的老师,学历最高,当得也比他们大,怎么会被他们指派呢?所以啊,我劝你呢,胆子要大一点,不要怕这怕那的,在学堂,你就是老大,不仅要压过世珍,也要压过邦宁,那个禾花呀,有什么稀罕的,城里有的是漂亮的姑娘,她求你,你也不要搭理她,不然,不就拖累了你?”
“不,这哪有拖累之说?爱情这东西,不分高低贵贱,只看缘分和感情,她不稀罕我,我也没放在心上,自学考试要紧,我,我没用心,不稀罕也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