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顺着他迷茫的眼光,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你说的,虽然我不是很懂,但你说没什么可以写,可能我不赞同,小学生还要写作文呢。你只看见这些山,这些水,这些人,可你没看见我们的心,我们的心,不可能与外面的人相同,我们吃的苦,你也不是都懂。如果你听我的,走出学堂,多来每个人家里玩,可能你的想法就会很不一样。”
“放牛,割草,放水,挑肥,砍柴,修土,种豆,摘菜,莳田,割稻,摘木梓……这些,一眼就望到了头,我有什么不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些,古人都已经写完,有什么可以看?唉,玩,玩,也不就是浪费时间,耽误工夫?”
“这都是你在你的宿舍或办公室里的空想,那里能有多大?空想多了还可能会发癫。不过,就是在你的宿舍、办公室,甚至小小的厨房里,也发生了不少传奇的故事,你绝对没有经历过的,想不想听?”
“厨房,嗨,就是灶前呗。我那个灶前,就是搭在办公室西墙外的一个棚子,土墙盖上油毛毡,整个斜下来,低矮的地方会顶着人的头脑,整个教室的水沟都通向那里,下雨天,洪水就在炉子前滚滚向前,水与火只相隔20厘米,也是传奇了。”
“原来哪有炉子?都是用那个大灶,手稍微乱抬几下,都要把油毛毡捅个窟窿。”
“是啊,这炉子是柳大雄主任建议我去买的,说是能省下不少柴火,还比大灶热得快。所以我就特意骑了个单车,到三十公里外的阳渡圩上买回来。坐在凳子上炒菜,屁股是舒服了,可是不好下力。”
“还有啊,这窗户小得,只能伸进两只手,中间还竖一根窗棂,听说牢房就是这个样子。”
“最麻烦的是,有一种天,叫回潮天,有时,也是将要下雨,还没下雨的时候,空气闷得很,鱼儿都要浮上水面来呼吸空气,蜻蜓飞得很低,因为空气太沉,烟筒的烟都倒着灌,炉子里的烟,全留在灶前,伸手不见五指,全凭感觉胡乱炒两下,呛得眼泪鼻涕糊在脸上、手上、锅铲把子上,饭菜里头也免不了没有。那种龌龊腌臜的样子,幸亏没有第二个人看见,比叫花子都惨,幸亏是自己的,才横着心把它们咽下。摸出厨房,就好像是逃离中东巴勒斯坦的战场。”
“可怜啊,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受我们这种烟火的苦,前辈子造孽啊。美娘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样的日子好在不是天天有,嘿,天晴的日子就好一点。”
“还有呢!有时候天天下雨,柴火都是湿溚溚的,点火都点不着,害我把垫席子的稻草,上学期没人领回去的作业本子,都用来引火,越引越饿,真是急死人,柴湿,自然烟大,流着泪的晚餐,不仅仅是痛苦的回忆,还有下学期的清晰明了的展望。”
“你别说得越来越苦,快过年了,说点儿高兴的,让你高兴的,好吧。你别看你在这个小厨房里留下了多少鼻涕多少泪,我也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影子。”
“你帮学堂做过饭?”
“没有啦。但虽然没做过饭,却做过你爱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