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在闷热的二楼,也就是顶楼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再见她一面的时候,他想不到,机会并不一定都是在等待有准备的人,他几乎没有准备,但机会就狠狠地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接受都不行。
那是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六,他照例蹲在门口吃着午餐,建华照例打着寒暄走过来:
“照例又休息呀,真舒服,今天可有什么事哦?”
“没有,看看书嘞,唉,就是这天气,真是太热了,水泥房子好是好,比老家的瓦房热多了。”楼上热,街上也热,街上也是水泥地面,反射的热量比黄土地、红土地多了好几倍的样子,连光线都强得多,令人全身生热。
“热有啥要紧,不用做工夫自然也就凉了。不像我,唉,近段时间忙得要死。”
“忙好啊,越忙钱越多,不忙才心慌吧?”
“你说的倒也是,等闲起来了,就会闲得起掐。”掐,是他们的土话,像母鸡用爪子抓土刨土找虫子吃,就叫掐土,用手指甲狠狠地压在草席上再往后拖动,循环往复,发出一种世上从来没有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妈妈说,这就是老虎来了的声音,孩子,不要哭,哭声会引来老虎,会把妈妈吃掉呢,于是,他不敢再哭了,似乎听到了老虎越走越近的声音,他把妈妈越抱越紧,越抱越紧,直至进入梦乡中,直到后来,他发现了妈妈的这个秘密,但他再也哭不出来了,这就是妈妈掐席子的往事。“起掐”,就是十几年后网络上流行的“抓狂”吧。
“哦,对了,能不能帮个忙?”他一听到对方说“对了”就感觉不对,“对了”的后面往往都是要安排任务,所以他对“对了”有很自然的厌恶心理,后面的话,不管说什么,他听到这里头就开始有点晕。
也许是在“对了”之后就看出了他的为难,建华笑道:
“这忙也不是你想象的复杂,艰难,你知道的,这几天实在是忙,阿姨家的搓斗,你也听说了,她上个礼拜就催了,我满口答应了这礼拜做好的。这不,做好了,没时间送。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反正,你也要散步。”容不得他答应不答应,建华就把搓斗提了出来,原木的把子,闪亮的铁皮,棱角分明,底部平滑,是一把好搓斗。
扛一把搓斗在街上走,这样子有点滑稽啊,帮他送一把搓斗过去,这第二次与她见面,竟然是这个样子,也实在土气啊。他感到这确实有点不太像话,但这工作也算是举手之劳呀,看这家伙带他去进城,去见各色女子的份上,这忙不帮,也太不近人情了呀,还是先接下来再说。
一楼的水泥地板,湿气上来,格外清凉,跟二楼截然不同。他把搓斗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该说些什么呢?还是放下就走,纯粹当一回送搓斗的“信使”?这似乎有一点单薄,而无意义啊。万一叫我进去喝杯茶,我要不要喝呢?如果要喝,是一口闷下去呢,还是慢慢地坐在那里干喝?这事儿,还真麻烦,如果建华去,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听听就好,有问则答,无问则听,或者无事看看她们家的菜园,也不错呀。
他想着,掂量着,搓斗七上八下被他掂了几十下。
算了,还是睡一觉再说,大不了,就说自己临时有事,没时间,回学校算了,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