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是一位年轻女子,身着一袭黑色长裙,几乎跟黑色的背景融为一体;长裙的袖子很短,恰好能够突显出那双雪白修长的手臂。
令人惊奇的是,车厢内有大大小小近百幅油画,无一例外,每幅油画中都是同一位女子,穿着同样的衣服,摆着同样的姿势。
窗边的画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从面部的大致轮廓中不难看出,画的还是这名光彩照人的女子。
真是没有想到啊!这个颓废的酒鬼男人,居然还是位笔法细腻的画家。
只是,这位画家的心中似乎有一种执念,反反复复描绘着同一幅油画,可能想要达到某种完美的境界,却又总是不能满意。
所以,就只能这样永无止境地画下去。
可以想象,对画家来说,画中的这位女子必定是非常重要的。
马尔斯大胆猜测:她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画家的妻子,小男孩的妈妈。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好奇地打听:“小朋友,你的妈妈呢?”
小男孩嗫嚅着嘴巴,神情哀伤地指向窗外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橡树。
朦胧的夜色中,斑驳的树影下面,垒着一个小土堆,泥土的颜色还是新鲜的,像是一座坟茔。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马尔斯真想将刚才的愚蠢问题收回。
“啌啌啌……”
几声咳嗽从狭窄床铺上传来,酒鬼男人醒了。
这下可麻烦了,马尔斯早就听说过,人喝醉了,虽然身子像一滩烂泥,但大脑意识是完全清醒的。
先前两人之间有过不太愉快的经历,酒鬼男人不可能不记得。
为了避免发生新的肢体冲突,马尔斯决定先走为妙,便向小男孩匆匆告别:
“小朋友,哥哥还有点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等等……”
男人翻身下床,恍恍惚惚地朝着马尔斯走来。
这是准备再干一架吗?
马尔斯警戒地侧身,将左手挡在胸前,随时准备迎接男人的攻击。
结果,男人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跟先前判若两人,语气诚恳地挽留道:
“兄弟,下雨天路滑,就别走了。”
“哥哥,别走了。”小男孩也跟着说。
在陌生人家里过夜,马尔斯还是不太习惯,只是一个劲地婉拒:
“我确实还有点急事,就不打搅了……”
“别唬人啦!这天都黑了,还能有什么急事?”男人的目光停留在马尔斯的右臂残肢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来这里接手的吧?”
“你怎么知道?”马尔斯大吃一惊。
“我们都一样。”男人抬起右手,大方地展示起手腕处的伤疤。
仔细端详后,马尔斯发现,男人的两只手掌不太一样,右手掌明显比左手掌纤细一点,不像是原生的,更像是断手再植后的产物。
他推测:男人右手腕处的伤疤,应该就是手术后留下来的。
不得不说,这例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五根手指十分灵活,除了打架之外,应该能够胜任很多事情,若不是手腕处那一圈疤痕,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多少差别。
这绝对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既然酒鬼男人的手掌都能够成功接续,马尔斯的断手,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治好呢?
“你的手,是杜博士治好的吗?”马尔斯激动地问。
“别跟我提那个杀人犯!”男人脸色骤变,“我正要找他算账,你要是看见了,麻烦告诉我一声。”
一位医生,被他的病人说成是杀人犯,这多少是有点不合常理的。
马尔斯想要继续追问,可又预感到背后隐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是男人不愿提及的,他也就忍住没有开口。
男人拿起身边的油画,抚摸着画中的女子,语带哽咽,“如果能让她活着,我宁愿不要这只手。”
一只手换一条人命,当然划算,只是,马尔斯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男人走到画架前,提起画笔,在尚未完成的作品上艰难地涂抹了两笔,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再也没有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