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李乘风反复回忆炼妖壶破界而来的情景，但无论怎么想，都记不清当时被天道厌弃的惶恐。
他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在元神状态下受创，过于恍惚产生了幻觉。
但就在刚才，曾经的怀疑被彻底打消了，他再一次身临其境的，重温了当年那股超越生死的大恐怖。
说来也怪，耳朵分明已经提醒他了，声音就源自你身边，但眼睛却也同样笃定地找到了说话者。
一位魁梧壮汉。
狮口阔鼻、赤髯红发，身披整套暗红色鳞铠，此刻随意地站在大殿正中间，浑身也同样散发着如岳临渊的霸气。
就是这份随意，已让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
平心而论，如他这般吸睛的气势，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必定是全场的焦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殿内却没有一人能回忆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到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若非主动出声，咫尺之隔的筑基修士们甚至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过，不同于陷入恐惧回忆的李乘风，筑基修士们惊归惊，内心则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无他，皆因混元宗镇压南域千年所带来的自信。
宗门里高人如云，能闯入宗门腹地的敌人还未出生。这位不速之客是面生了点，修为也深不可测，但肯定不是歹人。
正当众人搜肠刮肚，回忆这是宗门哪位深居简出的高人时，红衣女孩率先认出了什么。
经过一番仔细端详，她一改之前的跳脱模样，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行礼。
“王家嫡女红玉，参见老祖！”
听到她毕恭毕敬地请安，众人大惊失色，也纷纷拜伏请安。
原来，红衣女孩乃是宗门八显赫之首，混元王家的嫡传血脉，自打出生那天起，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向来是刁蛮任性。
在验明灵根资质后，她更是被看作家族未来，得到王家老祖的偏心袒护，更加无法无天，就连金丹真人也不愿招惹。
几位筑基修士知道她的跟脚，此刻见她一反常态，毕恭毕敬的拜称老祖，原因不言自明，定是哪位元婴真君法驾莅临了。
“起来吧。”
魁梧真君淡淡吩咐道：“既是王家的，就由你来说说，璇光镜怎么碎了？”
众人依言而起，你看我、我看你，只是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却不敢当着真君的面传音。
钱万里站的稍远，隐隐被几位正牌使者排挤在外，此刻连个交换眼色的人都没有，心里顿时有些焦急。
纯阳不出，元婴称世。
在山海界中，元婴真君们个个都是执掌一方的大人物，哪怕他出身宗门世家，但终归只是筑基修为，离元婴真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除了金脉之主外，他也就远远见过宗主一面，对宗门其他元婴真君的样貌知之甚少。
天意高难测，雷霆似君恩。
他着实担心自己因不知内情，会在无意间冒犯到这位“老祖”。
可惜，殿内没人在乎他的焦急，大家都紧张地等待着王红玉的回话。
木讷中年更是眼带恳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生怕她在真君面前“开玩笑”。
被魁梧真君点名，王红玉也不怯场，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刚才发生的种种。
与其他几位还在暗中揣测不同，她知晓眼前这位元婴真君的真实身份，心中自然少了几分忐忑。
于是乎，从李乘风检举外魔，到璇光镜兀自碎裂，从陆无常暗中布阵，到施崇光传讯被阻，她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不带任何加工。
木讷中年的担忧纯属多余。
魁梧真君耐心听完后，看也不看璇光镜一眼，径直将目光移到李乘风身上。
“小子，你很不错。”
听到他话里传来的浓浓兴致，李乘风欲哭无泪。
看到众人的恭敬态度，他哪里猜不到，对方肯定是位大人物，至少是金丹真人，甚至不排除元婴真君的可能。
即便算上在源星的日子，他也是第一次接触此等境界的高人，缺乏对金丹、元婴的能耐的认识。
意料之中的近距离接触，让李乘风有些担心，生怕被他看出隐秘，连忙收摄心神，乖乖地扮起傻。
如若不是场面不合时宜，他还想把眼睛也闭上。
见他如此，魁梧真君不置可否地摊开左手，未见波澜，璇光镜便如倦鸟归巢般飞入掌心。
“你可知，炼制这璇光镜花费几许？”他随意地问道。
王红玉见目光指向自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秉老祖，红玉在峰内查阅过炼器记录，炼制璇光镜需息砂、寒铁、赤铜、秘银、精金各九斤，天晶石一枚，地魄珠一颗，独目妖王眼珠一对。”
独目妖王？眼珠一对？那岂不是……
李乘风蓦然想起了李隼对兽血炼法的态度，看来不仅是他有这种想法，在整个山海界里都算得上是个普遍现象。
天晶石、地魄珠这两样天材地宝他不认识，可息砂、寒铁、赤铜、秘银、精金，这五种灵材倒是不陌生。
典籍里介绍各类神兵时，往往会一并记载，但通常只会用到一两种，计量单位更是几两几钱，今日还是首次听说以斤论。
听到王红玉的回答，魁梧真君摇着头说：“这只是炼成以后的记录，在那之前，我还失败了两回。”
璇光镜竟是由他炼制！
不等李乘风细想那六位献祭的瞎眼妖王，他随意将手掌翻转，任由璇光镜跌落在地。
“锵~”
镜身及地迸发锐鸣，刺激的钱万里瞳孔微缩。跟李乘风一样，他也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掉半点讯息。
璇光镜竟然是这位元婴真君亲手炼制的，难怪会在法宝损坏之后立刻来到现场。
钱万里绞尽脑汁的分析，究竟是哪位呢？
能让王红玉这么亲热，理应是火脉出身，可祝融峰不是只有象山、辉耀两位真君存世吗？再者说，若是这二人当面，王红玉又怎会是这种态度？
他的这些问题，注定暂时得不到解答，只能留在心里。
“炼个垃圾都这么难，更遑论是纯阳法宝了。”魁梧真君话锋一转，戏谑道：“若纯阳法宝这么容易找到，那群牛鼻子、书呆子也不会闹了个灰头土脸。”
“一知半解就胡乱联想，活该被当刀使。”
话到最后，他隐隐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众人受到魁梧真君指摘，但也都是心智聪慧之辈，知道他老人家并未动真火，纷纷认错之余，将眼光有意避开，各自换个角度继续罚站。
只有王红玉脸上有些挂不住，自觉在老祖面前出了洋相，先是心悦诚服地谢过魁梧真君指点，随即便质疑道：“老祖，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胆大包天，在我们面前做局引诱，现在璇光镜又因他而毁，莫不是谁家的暗子……”
李乘风还在感慨法宝炼就之难，为那几位瞎眼妖王默哀，此时听到她当面向自己泼脏水，却只是笑了笑，并没出言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