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中二！
听到这里，饶是李乘风脸皮不薄也有些绷不住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虽说改名初心是为前身留个念想，但为了取信于人，他当时不得不胡诌了一个理由，此时被李隼重新提及，一副心比天高的志气模样，让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爷们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他流露出难得的小儿姿态，李隼笑的更灿烂了。“普天之下，谁不求大道，谁不慕飞升？”
稍作宽慰，李隼接着回忆道。
“我出身寒微，求道无门，年少时走了不少弯路。后来虽然得了一些机缘，偏又不知珍惜，桀骜不驯，四面树敌。人到中年还心高气傲，小觑他人，这才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道途艰难啊。”
字里行间的唏嘘之意，听的李乘风有些心酸。
“事到如今，皆是自作自受，前路既已断绝，或生或死，对我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谈及此处，他反而带着几分无所谓的口吻，仿佛说的不是自家的性命。
“无非是黄土一捧，我心中早有准备。”
他停顿了片刻，低沉地说：“这是我的命，也是二娘、平安的命。”
“我……”
再一次打断李乘风的插话，李隼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你不一样，你的命，是要去九天之上的。”
李乘风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怎会不明白，李隼是把自己求道不成的遗憾，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够置身事外。
“童言无忌，你又何必当真？”不等李隼阻拦，他迅速说道。“再说了，同在一个屋檐下，既然二娘、平安都跟你同命相连，岂有我独活的道理。”
“你跟她俩不一样。”李隼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又不慌不慌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地装着数十枚下品灵石。
“这些年不能出谷，没什么进项，只剩这些了，你先拿着。”
见李乘风不接，他干脆直接将其丢在桌上，接着道：“只要你顺利通过后天的升仙会，成为宗门内门弟子，自然有宗门庇护。”
“升仙会是庶务殿操办的，对方能让我顺利通过吗？”李乘风冷笑一声，有意打消他交代后事的念头。
“我在宗门里没甚朋友，大难临头，也只能拿钱开道了。我会将这宅子抵给一位庶务殿的执事，应该能保证你参加升仙会。”
李隼似是不愿多说下去，对他下了最后通牒。“至于别的事情，我自会与他了结。”
“应该？”
李乘风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诚然，若一切真能像他计划的那样顺利，自己的确是有渺茫的希望，能够避过这次劫难。
毕竟是以练气对筑基，以白身对执事。
照他看来，这或许已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
但李乘风却不想再避了。
都从源星到山海界了，还能避去何方？
离开源星后，他从未放弃过希望，也从未停止过悔恨。
悔不该阴差阳错的天各一方。
恨不能痛痛快快地战过一场。
早在遇袭的那个夜晚，他就暗自发誓，此世绝不认命，今天也不例外！
“隼叔，今天那位执法殿行走，提醒我升仙会将近，让我好自为之。”
心中憋着一股劲，李乘风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把宅子抵给谁，但你真的相信，对方会因此跟另一位执事为难吗？”
常情面前，李隼无话可说。
“之前就自以为是，幻想仇家不敢肆意妄为，现在又自欺欺人，还要我把希望寄托在拿钱开道上？”
李乘风的突然发作，让李隼也些措手不及，但他却并未辩解什么。
他也曾年少轻狂，有过战天斗地的雄心壮志，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
但经世久了，他更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
“好，我答应你，去参加升仙会。”见他不为所动，李乘风也不气馁，立刻换了个思路。“但梁子已经结下了。即便我成为内门弟子，对方也不会放过我。”
怕李隼不信，他还恳切地说：“所以，这段仇恨的经过，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才好有所防备。”
好在李隼并未多疑，见他回心转意，只欣慰地笑了笑，随即道出了这段曲折的往事。
原来，李隼只是普通猎户之子，只会些打熬身体的粗浅法门，本该一辈子困于山林之间，根本没修炼的机会。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获得了一门汲取禽兽血液的修炼法决，让他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禽兽血液？”李乘风满脸不可思议，生怕自己听错了。
这些年来，他看得书籍可不少，其中凡是跟血有关的人物，尽皆是神憎鬼厌的邪门歪道。
此时听到李隼提及往事，他一时半会，还真就没法将浓眉大眼的李隼，跟话本里无恶不作的反派画等号。
更难以想象他磨牙吮血的模样。
李隼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地说：“道祖传道以前，山海界里千奇百怪的修炼法门不知凡几，用禽兽血液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说了，修士能用妖兽的皮毛炼器、骨髓炼丹，怎么就不能用血液炼法？”李隼无奈地解释道：“只要不是人血就行。”
见李乘风仍是一脸异色地看着自己，李隼只当他对以血炼法有成见，以至于心生畏惧，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殊不知，李乘风在源星就有丰富的研究经验，别说是以禽兽血液炼法，就算是以人血炼法的项目，他也亲身参与过，压根儿不会有成见，更不会畏惧。
他之所以面带异色，是因为想起来自己跟李隼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
是巧合吗？
不想妄加揣测，李乘风将注意力集中在未完的故事上。
靠着与功法的高度契合，李隼在没有其他资源的情况下，短短十余年，他就修炼到了练气后期，甚至有望突破筑基。
也许是天意使然，没有师承的白身，偶然获得的血法，竟然造就出一个小小的修炼奇迹。
其越阶之快，甚至在当时的万仙谷中，成为了广为流传的轶事。
要知道，混元宗治下，有着数以万计的修炼家族，以姓为根，聚族而居。他们代代挑选修炼种子，辈辈传承修炼真解，又有着举族节衣缩食供应的修炼资粮。
然而尽管如此，他们其中的俊杰之辈，在修炼速度上，也只能堪堪与李隼持平。
正因如此，毫无背景、独来独往的李隼，才有机会凭借天赋才情，成为混元宗的外门弟子。
“这部功法成就了我，让我有机会踏上道途。”
李隼平静地诉说着往日辉煌，脸上看不出一丝得色。“但也是因为它，才让冯无恤恨我入骨。”
“冯无恤……”
夜色渐凉。
就着月光，李乘风默默咀嚼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仇人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