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外。
李乘风不知道,这位陆行走最终信没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说她信了吧,她又对眼前发生的掳人案件置之不理。
说她不信吧,她又在临走前留下了模棱两可的忠告。
万恶的谜语人!
李乘风有时候也在想,火种计划这么艰巨的任务,为什么不直接派姓楚的来执行。
论智慧,论狠毒,哪样都比自己强。
但他没想过,在上位者看来,能力强弱也许并不是最重要的选拔标准。
作为火种计划的提出者,如果姓楚的亲自执行,那无论如何,也洗不清“逃跑计划”的嫌疑。
视角的不同,决定了看法的不同。
在上位者看来,合适的人,往往比能干的人,更重要。
空荡的院外,李乘风独自呆在原地,胡思乱想了良久,最终也没法确认她留言的真意。
天色渐暗,他默默转身折返屋内,查探了仍旧躺在床上的卢二娘,虽已入睡,但从她口中,仍不时传出隐隐约约的嘟囔声。
李乘风侧耳倾听,声音虽然模糊,依稀能分辨出“平”“安”等字眼。
无能为力的沮丧感涌上心头,他默默地坐到床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在谷内安逸数载,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也一直殚精竭虑地警惕着危险,筹谋着机会。
但陡然遭遇未知的降维打击,他也的确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整,更多的信息来应对。
眼下看来,只能等李隼返回后,方能从长计议。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也只有这位李家的顶梁柱才能解答。
“咕……”
浅浅的腹鸣打破了小院的寂静,也惊醒了沉思中的李乘风,提醒他腹内空空的事实。
从晌午出门至今,他还没进半点水米。
年幼的身体尚未积攒肥膘,自然耐不得饥,刚才心思不在此处,此时猛然发觉,竟有头晕目眩之感。
他正欲起身寻些吃食,突然又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爷们儿,先吃饭吧。”
李乘风猛然转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
月光下,那张疲惫的脸在树荫里若隐若现,李隼终于回来了。
不知何故,他悄然返回后却没有进屋,反倒是沉默地站在屋门外。
跟卢二娘相比,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
身子不再像往日一样挺拔,头发中夹杂着几缕花白,就连弯弓一样的眉毛,也显得有些低垂。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那双目里透出的坚韧。
“隼叔……”
李乘风欲言又止,看着他的反常举动,心知已经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他直接打断了话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冲着李乘风扬了扬。
“此事是冲着我来的,平安不会有事。你专心准备升仙会就是了。”
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行,李乘风又怎会相信,摇了摇头道:“隼叔,我知道是冲你来的。但我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闻听此言,李隼轻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独自去灶房准备食物了。
说来奇怪,一贯不讲究吃穿的他,平日里都时常用干粮打发肚皮,今日遭逢变故,却不辞辛劳的下厨,整治了几个小菜。
李乘风等了好一会儿,才跟他在院内对坐下来。
叔侄二人相顾无言。
看着月光下略显丰富的餐食,颇有几分散伙饭的意味,还是李乘风率先打破了沉寂。
“今天执法殿来过了,说没有庶务殿更改户籍的证据,不会插手。”
“嗯,意料之中的事。”李隼不住地夹菜到李乘风碗里,自己却鲜有吞咽。
见他不主动说,李乘风只得继续追问:“是谁干的?”
“早年惹的仇家,后来先我一步筑基,我便躲到北地,名为游历实则避祸去了。”
李隼一边自顾自地夹菜,一边木然地回答。“后来带着你,在外多有不便。我想着时过境迁,便又心存侥幸地重回宗门了。”
“说点我不知道的!”
看到李隼这幅消沉的样子,李乘风有些恼怒,一把抢走了他的筷子,拍在桌面上。“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振作点。”
李隼倒也不恼,只是平静地拍了拍手。“重回宗门的路上,曾经遭遇过一场截杀,虽然侥幸逃生,但我也身受重伤。”
此事李乘风当然清楚,但在李隼面前,他还是装出一副首次听闻后,大吃一惊的模样。
“当时我就有所怀疑,但直到返回宗门,遍寻医师无果,我才知道,当年那个仇人,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庶务殿执事。”
谈及此事,李隼眼神涣散,目光有些低垂。“截杀是他安排的,阻止医师替我治疗也是他的手笔,我因此伤了根基,筑基无望。”
“数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又不敢贸然带你们离开万仙谷。”
他轻叹了口气,又唏嘘道:“本以为在宗门法规之下,他不敢肆意妄为,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李乘风当然有理由抱怨,若是早知道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仇家在暗中觊觎,也不至于像今日一样被动。
“没用的。”李隼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尚未练气,不知道筑基境跟练气境之间的鸿沟。”
“更别说他还是宗门执事,所掌权柄对外门弟子有着生杀予夺之威。”
停顿片刻,李隼伸手制止了想要张嘴的李乘风,深吸一口气,复又重重吐出,像是下定了决心。
“爷们儿,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与你有缘。所以我带你回来,希望能引为臂助,共行道途。”
他直勾勾地盯着李乘风,一本正经地说:“但我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天赋……”
顿了顿神,李隼似是在自问自答。“这世上,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像是突然触发了某种警报,李乘风脑子里的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尽管胸有惊雷,但他仍面似平湖,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毫不避让的与李隼对视。
“有或没有,都没关系。”李隼摇了摇头,像是并不在意他的反应,仍继续说着。
“你出身险境,恐有不详。所以我原是准备把平安这个名字……给你。”
听到他这好似托孤一般的倾诉,李乘风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眼神也有些闪躲。
“但你识字以后,却不喜欢这个名字。当你问我世间岂有平安之道途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回忆起过去的场景,李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年我愿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