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金日祥云滚边的暗紫礼袍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上祭台,眉眼精致,浅含笑意。
他在期待。
那用金线绣成的鸾鸟高傲盘旋在衣袍之上,栩栩如生,衣摆浮动之时,恍惚间,似乎要挣脱束缚冲天而起,好似萨拉契这个人般,骄傲又恣意。
他穿过人群,一步步登上巍峨高台,明亮的双眼透露着期待和自信。
他萨拉契,一定会在今天成为巫族的祭司。
一定。
迈上最后一阶台阶,萨拉契站定住,铜铃轻响一声,似是帷幕开场的宣告。
朦胧的薄雾退散,原本暗淡的月光忽地大盛,天空中的弯月倏然变得浑圆。
硕月当空,一路披荆斩棘地清退阻拦它的雾气和沉夜,豪情地将满身辉光洒落大地。
雾散,夜退。
祭台之上的一切毫无预料地显露在萨拉契眼中。
一瞬间的对视,心神震荡,犹如被猛然敲击般颤动不已,不是激动,不是喜悦,只留满腔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
萨拉契眼中的喜悦和期许就在见到那个被绑在祭台上的人时被击溃。
那人的目光清澈又干净,萨拉契被烫得颤抖,他慌乱地错开眼神,害怕从那双眼里看到怨恨,可又忍不住去看他。
事实上,兰钰君的眼里没有丝毫他以为的怨怼,这人始终如幽深古井般波澜不惊,似乎天大的事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是自己生死的问题。
萨拉契只觉得喉咙哽涩,心脏又闷又痛,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日子自己总觉得眼前人像阵风,来去匆匆,根本抓不住。
兰钰君这个人本来就冷得像雪,而雪落无痕,迟早会融化消散,自以为能走近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在自作多情。
萨拉契眼睛发涩,舌根深处传来的苦涩一路蔓延至心头,他从前爱极兰钰君这幅出尘如画的气息,此刻就恨极了他这般不将万事放眼里的冷漠。
就好像所有人……包括他,也只是路边随脚可踹开的破烂石子,不值一提。
萨拉契讽笑不已,可他萨拉契自问又是什么好人吗?
他自己又有何脸面去怨怒,祭祀典上会有祭品,自己一直都知道,只是他扪心自问不是个好人,做不到抛弃自身利益去同情一个注定会死的祭品。
在他眼里,旁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巫族祭祀那么多年,用的祭品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他自己都自顾不暇,谈何拯救别人?
所以他默认了族内诸多残忍血腥的祭祀方式,即使心底排斥以生人骨血为供品,但还不是冷眼旁观?
只是萨拉契从没想过兰钰君会成为他的祭品。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西周的皇子,再狼狈不堪也不至于沦落成祭品,他暗自庆幸窃喜。
可偏偏事实就这么摆在他面前,显得他之前的想法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