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子虞,请接诏!”宦官陈默又不耐烦地重复着喊道。
鲁必残见状,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的子虞,这时他才瞬间惊醒。
“卑职子虞领诏谢恩……”子虞木讷地回应了一句,然后举起双手恭恭敬敬地从陈默手里接过简牍。他用颤抖的双手慢慢展开,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着竹简上的文字。很快,子虞的身体就像是筛糠一样颤抖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众人见状,已然明白了子虞将要面临的处境。于是纷纷站起身来,既不敢吭声,也不敢上前去搀扶他,一个个都生怕惹祸上身。
鲁必残也感觉大事不妙,不过又有些奇怪:既然下旨惩处子虞,那他鲁必残窝藏逃犯的罪名肯定也跑不了,可是这封诏书上竟然没有提及到惩处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满心的疑虑与惶恐,鲁必残一把从子虞手里抢过简牍,赶紧走到油灯边一遍又一遍地察看。
幸好,这封诏书上确实没有提及自己。
“君上只是赏赐子虞一人,请其他人暂且回避!”陈默瞟了一眼鲁必残和他的手下,于是又扯着嗓子干嚎发令。
“是!卑职先行告退。”大帐里的旅帅和卒长们连忙朝陈默一拱手,接着便纷纷转身走出了大帐。
师帅鲁必残也是一脸惋惜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子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悄悄地退进了内帐。
“倒酒,”眼见众人都已离开,陈默转身对身后的两名随从吩咐。很快,一名宦官便将托着酒杯的木盘上端了上来,弯腰递到子虞的面前说道:“公子,请吧。”
子虞跪在原地,他的脸色已由惊恐慢慢地转为绝望,而后又由绝望慢慢变成了悲戚。过了许久,他才木然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是祸躲不过,哪怕是躲到天涯海角,躲到深山老林里,都没用……都没有用。”
“公子,这是君上给你的奖赏,是福不是祸,你快喝了吧。”端着木盘的宦官催促道。
“子虞隐姓埋名躲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这些年里,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合上眼睛,就会梦见被人追着索命:有时候是被敌军举着长矛刺杀,有时候是被同伴从后面偷袭,甚至还梦见过黑白无常拿着长长的麻绳把我吊死在城楼上。”子虞没有搭理眼前的宦官们,而是继续喃喃自语,“因为经常在噩梦中惊醒,很多时候,我甚至都不敢睡着,常常是睁着眼睛等天明……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不,你们不会知道的,你们根本理解不了!”
“是,鄙人的确理解不了,”陈默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子虞,“公子请吧,喝了这杯酒,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我喝,我会喝的。这样也好,早点解脱也好。”子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托着木盘的宦官跟前,轻轻地从木盘上端起酒杯,然后就势在身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早点解脱,我就可以早点见到我那死去的爹娘了。”
“爹,娘,儿子来陪你们了,”子虞端详着手里的酒杯,嘴里高声呐喊道。接着他又忍不住呜呜地哭泣起来,“不孝儿子来陪你们了!”
说完,子虞又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酒杯,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举起酒杯仰头便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