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唔,到底……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你是天界的帝尊,三界的共主,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做那事儿啊?”应渊闻言不觉扯唇轻笑,沉溺的眸光轻散了几分,挑眉望向那双清亮的眸子,眼波玩味,佯装不解的询问:
“做……哪事儿啊?”
颜淡瞧着他满眼含笑,一脸不正经的神色,方才的那份情动瞬息轻散的无影无踪。
千日醉的毒还未解,他还有心思总想着那些,她心中甚是气愤。
颜淡一脸正色地问道:“我问你,魇月到底怎么回事?”
应渊眸光轻转,微微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说道:“她?我不知啊,大概……天界待不惯,回魔族了吧……”
颜淡抿了抿唇,心中愤懑不平,他简直就是鬼扯,现在扯谎都不打草稿了吗?
“魇月到底怎么回事?”颜淡面色不悦,愤恨不已地再度质问。
应渊瞧着她神色凝重,一脸端肃,深知瞒不住,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罚她去了神棺林守墓。”
语落,颜淡眸光一亮,带着一丝喜色对应渊说道:“我去找她,看有没有办法,尽快清了千日醉的余毒。”
“无妄之举,一切徒劳,你不必去了。”应渊口气淡淡地劝诫着她。
“可是,她是天妃,说不定……”颜淡眉头紧蹙,眼底带着一丝期盼。
“往日她位居天妃之时,那般折辱于你……”应渊低沉的声音,打断道。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轻吐了一半,戛然而止,心中暗觉不妙。
糟了……
颜淡闻言,心中不觉回想,应渊说的确实没错。
当初帝尊迎娶天妃之时,魇月那般的嚣张跋扈,怎么可能会好心的告诉她解毒之法。
记忆的思绪在她神识里不断翻滚流转,往日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重现……
不对
应渊不是没有魔尊的记忆吗?
他又怎知她当初受过魇月的折辱?
颜淡瞬息回思,审视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应渊。
此时的应渊与那夜的魔尊交错在一起,令她心中一顿,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涌而上,纷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开始不断思考着应渊恢复记忆后所有异常的行为举措。
从地涯里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事态的发展以及她心中的疑虑,星星点点,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完美的逻辑链条。
颜淡望向应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心思也开始渐渐清明,她审视的目光里带着一抹正色,直直的在他眉目里探索。
“你到底是谁?”颜淡凝眉,试探的印证所有猜忌。
闻言,应渊心中一滞,眸光微微一闪,便瞬息波澜不惊,稍凝的唇角,再度荡出一抹轻魅的笑意。
“怎么?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应渊滟滟的眸光,垂眸望着身下的人儿戏谑道。
瞧着应渊此刻依旧玩味的表情,颜淡心中升起一团难以压制的怒火,方才他眼中那份躲闪,虽稍纵即逝,但已然鉴证了所有。
“你骗我……”颜淡怒不可遏,声音冷冷的质问。
她回思着之前的种种猜疑,而他总在她陷入凝思的片刻,故意纷扰着她的心绪,如今他还想故技重施,欲盖弥彰。
她的眸光里映出一片寒凉,令应渊心口一凝,神色瞬息慌乱起来,想不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终究是他大意了。
“颜淡……我……”应渊一脸忧色,仓皇了一片,吞吞吐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又骗我是不是?”颜淡眸中一片寒霜,提高了音量大声吼道,双手推拒着轻压而下的胸膛,身体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颜淡,你听我解释……”应渊瞧着无所顾忌的反抗,一脸担忧的神色。
“你到底是谁?”颜淡怒吼着,双目圆睁地凝视着应渊。
语落间,她死命推拒着应渊,起身便要下榻离去。
此刻,应渊神色慌措,而颜淡,怒不可遏,她仍旧愤然地摆动着身躯负隅顽抗。
她眸光里映出两团炽烈的火焰,仰头恶狠狠地吼道:
“别碰我……”
应渊微垂的眼眸,对上那双因盛怒而变得灼红的眸子,心中猛然一顿。
有些埋藏在深处不敢触碰的东西,慢慢的化开了,他以为可以瞒很久,久了便不会疼。
可惜当谎言揭穿之时,仍然是隐隐作痛,从一点点的微澜,漫漫的,不消片刻便泛滥成海。
他眸光里一片忐忑,面色颓然的松开了身上所有的钳制,眼底透露着凄然的神色……
这一刻,他知道有些事情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脱离禁G.U的身体重回自由,颜淡毫不犹豫地将应渊一把推开,利落地一个翻身下榻,提了靴子起身。
她神色愤然,毫无耐心的挑开层层密密的幔帐,丝毫没有犹豫地朝着殿外行去。
应渊慌乱的神色,探查出她的意图,眉间一凝,,一个旋身飞出,层帐摇曳,微扬浮动,瞬息整个人已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能走……”他目光决然而坚定,带着几分命令的口气。他这般强Y.ING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颜淡,原本殷红的眸光一瞬便冷寒到了极致,带着食古不化的寒霜,冷冷地射向应渊。
“你以为你是谁?又凭什么拦住我的去路。”颜淡杏眸冷厉,不屑的望着应渊,讥讽地说道。
“我……我是应渊,你的……夫君”
应渊眸光暗淡,心有迟疑,语气里少了往日的果决与霸气……
“应渊?你是吗?”
颜淡的语气咄咄逼人,鄙夷的眼神里尽显厌弃之色。
“我,是他……亦不完全是。”他的眼神里倾泻了一片失意,面对颜淡的质问,他无法做到决然坚定的回答。
他很遗憾亦又难过,因为他不再是曾经的他,有些东西一旦开启了,便在无可能回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颜淡眼神冷漠,毫无温度的口气质问他。
“在地涯之时……”应渊一脸正色,极为顺从的回道,慌措的眼神未从她的脸上偏移分毫。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她想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他是拿她当傻瓜一样戏弄吗?
应渊顿了顿神色,无奈地开口道:
“颜淡……修罗血脉已融入我的肌髓,我回不去了,也做不了你心中曾经那个风光霁月,淡泊无求的应渊君。”
这个他早已明白的事情,隐匿在他激滟的心海里落入最深处,此刻宣之于口,是他最难以面对却又无力辩解的事实。
“所以你便一直欺瞒于我,从假装失忆到如今的千日醉,你把我当什么了?耍我很有意思,是吗?”
颜淡望着应渊的眸光里落满了忧伤,她眼底噙满了泪水,声音微颤,凄哀地说道:
“曾经的应渊如此,而今的帝尊亦是如此,为什么啊,你连最基本的坦白都做不到?”
“应渊……你太让我失望了。”
语落,颜淡一把推开他,没有一丝留恋地行出寝殿,微凉的清风,从敞开的殿门外,飞旋而入,扬起应渊轻薄的衣摆,在空中徐徐翻飞。
失魂的眸光里,染了几许孤寂,又含着一串无声坠落的泪滴……
颜淡
对不起
应渊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风中碎裂了,吹散了,消弭在空气里无影无踪……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望向殿外那抹清浅的身影,眸中蓄积的泪水再度溢了出来,洒下一串晶莹,洇入青灰色的地面,落下一片深深的忧色。
我只是很喜欢你
应渊的眼神是凄冷的,可泪水却是滚烫的,他闭上眼眸,一颗如珠的泪滴闪烁着一点亮光,蜿蜒而下:
颜淡
我只是
有点害怕
害怕你——不要我了
往日所有的谋划欺瞒便在此刻轰然瓦解,他早已厌倦了伪装……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曾经的应渊君,他没有办法像曾经的应渊那般心静如水,无欲无求,悲天悯人,甘愿为苍生献祭,他偏执私欲的心,亦装不下三界与神责,他的心只能装下她一人而已。
修罗血脉已然融于神魂,他心生痴妄,将她看的比世间所有都来的重要,无论天界尽毁还是人间浩劫,他都不为所动。
所以他害怕,害怕她知道真相后,厌弃他这个冷心冷血的魔尊……
庭院中,风乍起,摇曳一片碎碧,吹皱了一池春水,揉卷着几片纷乱的落英,带着一丝空寂萧条,渐渐消散在远处的风景里,毫无踪迹。
………………………………
应渊站在正殿的石阶前长身玉立,眸光里平添一抹轻愁。
一阵清风拂过,飞扬了几许颓然的发丝,带着一抹寂寥,染了一片颓败之色。
孤清冷傲的身影,任微风浮动,摇曳轻纱衣摆,微扬着霜色发带,他轻轻抬眸望着远处翻卷的云海出神,淡然的目光里带着一抹言不清道不明的哀色……
“陆景……起风了”
“我……有点冷……”
应渊口气淡淡地,未流露过多情绪,但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份破败零落的凄然,似乎还有种绝望的死气……
端立一旁的陆景闻言,眸光里闪过一丝诧异,却未曾出言,他行至殿内取了一件销金披风,为他轻缓的披在肩上。
应渊的脖颈微微瑟缩,伸手将披风的领口轻轻收紧,再度抬眸望向无尽的苍穹,眸光里似乎闪烁着几点晶莹,他扯唇牵出一丝苦涩:
“要……变天了。”
陆景顺着应渊的视线望去,眸光里映出一片狐疑之色,他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再度回眸望向远处的万里晴空,心中惊诧不已:
这天气不是好好的吗?何时就变了?
他猜不透应渊言语里的深意,但他却明白,帝尊如今这般消沉寂然铁定与颜淡脱不了干系。应渊深知,这一次他不能像从前那般强迫疑惑欺瞒,他必须克制着那份冲动,隐忍着等待。
可等待是一件最能消磨意志的事情,他不喜茫然被动的等待,等待着那个他深爱的女人的审判。
但这一次,他必须拿出诚心来给她足够的时间去选择。
他不想勉强,他亦回不去从前,他想让她面对如今的自己,做一次真正的抉择。
那日在她的厢房外,他答应过她,给她足够的时间不去打扰。
可这短短的几日里,他的身心如同被人放在火上炙烤,辗转悱恻难以忍受。
他真想奔过去,冲到她面前,求她给他一个痛快,也好过现在这般煎熬,可他又好害怕,害怕她六月寒语,冷硬决绝地离他而去。
他满是腥风血雨的生命里,有人为他鲜血淋漓的前路开出了一地的鲜花,他不想错过,却又无力挽留,因为他的神魂早已破败不堪,可不甘的心却偏生执念……
浑浑噩噩的几日里,应渊无心公务,他端坐在案几前翻阅着已然积成小山的折子,却仍是一字未批。
徐徐清风,穿窗而入,微微扬起发冠上悬垂的霜色发带,带着几缕如墨的发丝,飞旋缠绕在一起,忽而翻旋忽而垂落,染着几分轻忧,愈发显得那抹身影清冷孤绝。
不见了往日明艳的神彩,清瘦俊美的脸上衬出一抹颓然萧瑟。
应渊眸光轻转,沉了心思望向窗外,院子里苍翠葱容,繁艳频频,这如画的景色依然同从前一样。
可他知道,是有些不同了……
少了那抹魂牵梦绕的身影,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在无了色彩。
他克制着内心无处倾泻的情愫,抑制着狂热翻涌的冲动,等待着她主动来见他,日复一日,一连几日她始终没能出现。
他惴惴不安的内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消沉。
每个午夜时分,他总是孤枕难眠辗转悱恻,纠结忐忑的心绪,提在胸腔,无处安放。
有时他会从浅眠的噩梦中陡然惊醒,周身黏腻着一片薄汗,那份失落与空虚到达了极致,于是在无了睡意,冷是那一刻唯一的表达。
他从不知自己竟然如此儿女情长,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离不开她……
应渊眸光沉凝,回思着昨夜那一场痛彻肌骨的大梦,烟雾飘渺的幻境里,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女子,轻轻转身直直地望向他。
带着冷寒决绝的目光,凝视着他,如冰川刺骨的言语,便在那一刻响起:
应渊,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的欺瞒与轻视。
于是他的身心便坠入了万丈深渊,打入无间地狱,在那里孤寂无妄地永世痛苦悲鸣……
思及此处,心中倏然一滞,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想见她,他要马上见她,他不要什么莫名其妙的答案了,他也不求什么所谓的结果了。
他是她的妻,是他孩子的娘亲,他干嘛要那么君子,他又不是什么璞玉浑金,他是噬魂的修罗恶族,要什么高洁明净,他就是要跟她纠纠缠缠在一起。
他不管她原谅与否,万千时光里,他要与她,永生永世。
应渊原本暗淡的眸光里再度蕴上一抹亮色,既然她不见他,那么他就主动来寻她。
这一次,他要卸下清傲的姿态,向她坦白一切,将这几日心中所思所想全然地告诉她,他想她,他离不开她。
思绪一瞬清明,他没有片刻迟疑,快步行至颜淡的厢房,急急地叩响了木门,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就在此时,门板吱呀一声毫无阻力的打开了,应渊昂首,瞧着屋内的景象,心心念念的情绪里,瞬息染上了一层薄怒。
狭小干洁的厢房里,早已人去楼空,应渊跨入屋内,微抖衣袖,修长的二指,在方桌上轻轻一拂,指间微微一捻。
他微垂了眸子,瞧着指尖的灰尘,神色一沉,看来她逃了不是一两日了。
应渊瞬息微眯了眼眸,唇角一扬,迁出一抹轻魅的浅笑,所有愁绪云开雾散:
颜淡
天是不是晴了?
这一次,她骗了他,他倒是要看看她会如何解释。
应渊转身匆匆离开,折回正殿,随即命陆景寻了近日下界的名录:
颜淡,般般,沐璃……
三人的名字赫然落于同一日下界的名单上,竟然有五日之久。
他眸光幽亮,冷哼一声,阖上名录,眸色暗沉,悠悠地对陆景说道:
“陆景,近日本尊要下界暗中探查各部族近况,此事不可声张,你通传下去,言明本尊要闭关几日。宫中大小事物,皆由各神官统一商讨定夺。”
陆景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俯身一礼,恭顺地说道:“请帝尊放心……”
应渊思索一番,再度开口叮嘱了几句,随即挥了挥手,禀退了陆景。
而后他松懈了身子,斜斜地依在椅背上,单手执头思忖,深邃的眼眸里,染了一片碎芒……
那日颜淡奔出殿外,一切的怀疑与猜忌已然落幕,她满心的热忱与一路的救赎,在那一刻变的一文不值,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怎么可以欺瞒她这么久,他知不知道她内心的煎熬与纠结,扎的她有多疼。
他那样标榜着爱她,又怎么可以一次次毫无愧色地将她玩弄于股掌,把她当做傻瓜与白痴一样戏弄,他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不可原谅
不能饶恕
她这一次,再也不信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颜淡一脸委屈的走在回廊上,神色恍惚地向着厢房行去……
不多时,迎面缓步行来一个身影,颜淡茫然然地撞入了那人的怀里,一股清幽的花香冲入鼻息。
她这才从沉凝的思绪里回神,微微抬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瞬间鼻尖一酸,一串串晶莹扑簌簌地滚落。
般般微垂了眼眸,瞧着眼前泣不成声的泪人儿,心口一痛,忙不迭地问道:“怎么了?”
“应渊欺负你了?”他未加思索的话,脱口而出,朗声质问。
可怀中娇软的人儿,却不肯应答,依旧哭的伤心欲绝,不必问了,般般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走……”他眉头一紧,拉着颜淡便往正殿折返。
“去哪儿?”颜淡边擦眼泪,边凝噎着问道。
般般侧头皱眉,瞧了她一眼,冷声说道:“替你出气……”
颜淡盈满泪水的双眼,凄楚地望向般般,摇了摇头,将手从他掌中扯出,倔强地说道:“我不去……”
般般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心中不免升起一团怒火,都让人欺负成啥样了。
他深深瞥了她一眼,她不去,他替她去……
“你也不许去……”颜淡急急地用衣袖抹了抹泪水,敛了几分失态的情绪,沉声命令道。
她深知应渊的性子,他从来眼里不揉沙子,上一次沐璃的事,她已然受了教训,她再也不要旁人为了她而涉险。
般般闻言,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终于忍了下来。
“到底为什么?”他心中不快,口气自然就有些气急败坏。
般般看着她沉默不语,哭哭唧唧,扭扭捏捏地着实令人心急,便没有迟疑地转身再度向着正殿行去。
颜淡瞧着他怒气腾腾地大跨步,连忙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哽咽地说道:“般般,你别问了好不好……”
此刻的颜淡没有心思去跟旁人倾诉,也不想让他们之间的事情,牵扯到别人,她只想好好的一个人静一静。
般般身子一顿,轻轻转身,明动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她满眼纷乱地神色,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份宠溺,轻声安慰:
“好,我不去,姐姐,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温情的话语,带着轻柔的语调,暖意融融地传入颜淡的耳际,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