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得道:“掌门师兄指示你父亲的‘七七’法事要办的庄重,不能简陋委屈了。之前是柳学功联系的静海寺吧?等会我和他同去再行商议,至于香火钱和其它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陈家旺心中感动,胸口起伏,不知说什么才好。
秦敬泉温言道:“你既入门,便是霹雳堂的一员,当下只需你能够至诚做人,努力做事,其它的无需你操心。等过几年你长大了,若能学得二师父或三师父的本领,你父亲九泉之下想必也会欣然宽慰。”
他语出至诚,就如同教导自家子侄一般,陈家旺重重点头,暗下决心,一定要珍惜光阴,不负师门所望。
出了后山洞,陈家旺直奔账房找丁有方,准备借点钱应急,他心里盘算人参的钱自己是一定要出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心诚。
可巧丁有方正比较清闲,见了陈家旺十分热情。陈家旺说明来意,希望可以提前支取掌门额外加发的二两银子。
陈家旺进府时间不长,一来就分了套单间,接着到门房做事,很快又挑起了书房的担子,住进了二进院落,享受弟子的待遇,在丁有方等一些人眼里,这摆明了是掌门青眼有加、额外照顾,照此发展,陈家旺前途不可限量。
丁有方的名字中有个“方”字,但为人和他的算盘珠一样圆。他在心里快速算过了小九九,当即满面堆笑,表示虽然按常规提前支取要掌门或王敬得同意,但是他信任陈家旺,可以不必经过掌门和王敬得,特事特办。
他边说边递过纸笔,请陈家旺写下借据以便日后冲抵。
拿笔在手,陈家旺想到正要寄封家信回去,何不一并寄些银两,还可减轻母亲负担,聊表自己的一点孝心。
想到此,陈家旺试着向丁有方询问,能否一并提前支取下个月的例银。
丁有方开始有些迟疑,但想到本来不出几天也要发下个月的例银了,提前个十多天支取也不是多大的事,既然要卖给陈家旺人情,索性就做的漂亮些。
丁有方当即表示,虽然制度严格,自己以前也从不逾矩,但他相信陈家旺此举必有原因,所以特别破例。
当下陈家旺写好借条,接过银子,心中十分高兴,可以想象母亲收到信和银子将会有多么开心。
他以前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父亡母贫,一无所依,陡然间来到繁华之地,享受了以前从没有过的生活,反而心中惴惴不安,唯恐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得罪了人。
人在屋檐下,无根无靠的滋味,又有几人真正体会过?因此刚进府时,处处小心翼翼,尽量委曲求全。他之前一直担心如果得罪周心勤,会被他暗中算计,万一事态严重到被遣送回乡下,自己颜面何存?如何面对含辛茹苦的母亲?乡下街坊邻居们又会怎么看?
自古“成王败寇”,大伯大婶、三姑四姨虽然绝大多数不认识这四个字,但他们都本能的按照这个标准去判断是非对错。如果灰溜溜的重回乡下,重新回到衣衫褴褛、三餐不继的状态,在他们眼里,那无疑就是嫌苦怕累、胸无大志,被人看不起了。
小时候记事的时候,陈家旺偶尔听乡邻提起过,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曾风光过,好似还在大衙门里做过官吏,那时他蹦蹦跳跳的去找父亲求证,父亲是面色变幻一言不发。
再后来,村里的二蛋、黑子等孩童在和他嬉戏打闹时,吃了亏就口无遮拦,骂他父亲贪生怕死,一世无用,做了逃兵偷偷跑回了家乡。
他气急了哭着跑回家述说了原委,可等了半天,也听不到父亲的分辨。
父亲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告诉他道:“爹爹蜷缩在这乡下,让你们娘俩受苦了。爹爹现在没有本事啦,你长大后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住,照顾好你娘、照顾好自己。”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把他当成小孩子。他虽然还小,父亲的话还不大记得住,可是他看得出父亲的苦痛。
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开始,陈家旺就已经长大。虽然来不及孝顺父亲了,但他要让母亲笑下去,自己再难堪再困难,都算不了什么。
他记住了父亲的话,只是,为什么要到父亲去世的那一刻,这些话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清晰的记在脑海里?
回到房间后,常志捷、齐友礼和姚善瑞听到风声,每人各送来一两银子作为法事礼金。单思南又专门跑了一趟送上礼金,陈家旺知他家境困难,几番谦让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他的心意。
晚餐前,柳学功跑来告诫陈家旺要食素斋且沐浴净身,早早入睡,陈家旺一一照做。
注:人参自古以上党及辽东产者为佳,辽东所产上佳人参色泽近乎紫色。据丛佩远先生考证:明初至明中叶,东北产地的人参价格颇为低廉,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人参一斤才约银1钱5分;万历十二年(1584),每斤约银1两;至万历中叶,涨至一斤银3两左右。迨万历三十七年(1609),上好的人参每斤至银11两6钱,毛参每斤银6两2钱,最次的拣参一斤也要银5两。万历三十九年(1611),高级人参的价格是每斤13两,一般人参是银7、8两至10两。而从辽东产地运到江南,价格又贵了五、六倍不止。明代著名诗人冯梦祯在嘉兴乡居时,爱妾生病,须用到上好人参,觉得‘颇难之’。冯梦祯曾官居国子监祭酒,生活不差,还觉难以负荷,平民更是不敢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