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阵没有头绪,陈家旺将字条揣到身上,锁好门,起身向后山行去。
后山洞中众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此时火药制作正是最后关头,正缺人手,王敬得见他主动前来,也很是高兴。
陈家旺拿起石钵、木杵,四周看了一圈,走到单思南身边坐下。单思南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陈家旺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低声告诉单思南,听到福伯的消息,单思南也是猛然一怔,唏嘘不已。
时间不长,秦敬泉也来到洞库,先到各弟子门人处走了一圈,察看火药制作情况,又到库房看了看,和翟敬承、王敬得低声交谈,三人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秦敬泉站到山洞中央,大声咳嗽二声,举起手臂示意,众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
秦敬泉手捻长须,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朗声道:“有赖大家辛苦不辍,这批朝廷急征的火药,咱们可以提前完成了。明日再忙个半天,下午就可以装船发运了。刚才我和两位师弟商量了一下,为了慰劳大家,每人发纹银二两,后天放假一天。”
山洞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这么多天来,大家都起早贪黑,既单调又枯燥,几位师父要求又极高,大家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如今既有假期,还有一笔丰厚馈赏,人人都是十分高兴。即便是梅天辰,虽然不在乎钱,能够放松一天,也是求之不得。
晚餐时,秦敬泉吩咐多添几个精致小菜,又命家丁给各人上酒。原来经薛太医诊治,老太太只是年纪大了不思饮食,但确实无病,秦敬泉因此心情大好。
难得秦敬泉高兴,众人都陪他喝了几杯。
等陈家旺走出垂柳堂,夜色已晚。回到自己房间,他点起灯烛,虽然有些疲乏,还是强制自己再温习一遍学到的知识。他明白自己身无长处,也看不出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父死母贫,自己一无所依,或许勤奋努力才是唯一的生机。
坐在椅中,对一些还不太明白的地方反复琢磨,过了一会儿,但觉酒劲上涌,不觉有些燥热。
陈家旺起身脱去外衣,怀中一纸张飘飘悠悠掉落地下。捡起纸张,烛光下看得清楚,正是福伯压在书房抽屉里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张纸。
他俯身拾起纸条,又想起了福伯。福伯现在还好吗?痛楚是否减轻了些,可曾吃食,是在服药,还是正在扎针?一想到此,陈家旺心中十分牵挂。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陈家旺打开门,柳学功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
陈家旺急忙把他让进门内。还未坐稳,柳学功急急问道:“今天我一早出门,回来时听说你福伯得了重病,问武长信、夏进施,他们都说不清楚。我想你可能知道情况,晚饭后我已经来过几次了,你都不在。他到底怎么啦?”
陈家旺把福伯发病、救治的过程讲了一遍,柳学功沉默片刻道:“你看福伯这次会不会有事?”
陈家旺想了想,道:“薛神医是当世名医,今天又救治的及时,能把福伯接过去治疗,估计还是有把握的”。
柳学功脸色稍微平复,叹道:“老天真是不长眼,世上那么多坏人作恶多端也没见到坏人有坏报,阿福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摊上这等霉事!”
陈家旺也神情黯然,想起自己刚入府时,孤孤单单,懵懂无知,福伯宁可自己多些辛苦,也要抽空来问寒问暖。如今福伯重病在身,更是想到了他平时的诸般好处。
“前段时间,我听他讲头有些眩晕疼痛,手脚也有些麻木,就劝他去看看大夫,他没当回事。哎,你福伯这个人面善心软,平日做了无数好事,心里老记着别人…,”
陈家旺听到此,忽然想起福伯写的那张纸,开口道:“柳伯,小侄正有一事请教”,边说边把纸条递过去。
柳学功睹物思人,更加伤感。良久,抹了把泪,道:“这张纸确实和你有关。你想想,纸张上这日期是什么日子?”他叹了口气,道:“你身世凄苦,福伯一直怜惜照顾你。他得知你进府前父亲刚刚过世,这纸上的日期啊,正是你父亲的‘七七’祭日!你虽然聪明努力,但毕竟年龄小,亲人不在身边,很多规矩不懂。人死出殡后,家人要在‘头七’设立灵座,供奉牌位,子女家人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七日作一次佛事,设斋祭奠,依次至‘七七’四十九日除灵为止。估计你母亲不欲再让你伤心难过,所以没嘱咐你这些事项,你也不懂。”
说道此处,见陈家旺脸色痛苦、神情凄惶,安慰道:“这些做法是寄托对亲人哀思的一种仪式而已,也不必过于固执拘泥,孝道在于平时。”
他拍拍陈家旺肩膀,道:“你刚进府就大病一场,福伯怕影响你身体,就一直没对你提起。后来你身体好了,他也不想你以后留下遗憾,所以准备提醒你,到了最重要的‘七七’这一天,要去做一场法事。怕忘了日期,福伯就写在纸上记了下来。”
陈家旺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羞惭,哑着嗓子问道:“柳伯,小侄愧对先人,真是大不孝。这‘七七’应该怎么操办才好?”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福伯之前和我商量好了,咱们委托静海寺的禅师做一场法事。静海寺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在这里做法事加持力大,超度圆满。福伯和寺庙主持很熟,到时候布施点香火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