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乙微微笑道:“当时我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观察使一口一个上朝神医,千恩万谢,神情却不是假的。”
众人更加狐疑,喻昌道:“师父您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湖郎中给老太太诊完脉后,又把历次给老太太开出来的方子要过去,直到看到我开的方子后,沉思半响,方才道老太太用此方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可以一试。观察使如听纶音,此时老太太已奄奄然气息微弱,也顾不得再小心谨慎了,让江湖郎中放手医治。治疗时,江湖郎中把屋内的人全部赶走一个不留,更把守在屋外的大夫们赶得远远的。观察使此时也只有依照他的意思,并无违拗。大家在老太太室外,站得老远,静静等候。”
秦敬泉道:“江湖异人,常有不传之秘,这人举止如此谨慎,不欲为外人所知,倒有些像江湖隐士的意思。”
薛乙摇首道:“事后我才得知,这人如此举动另有深意”,他接着道:“约莫一个时辰后,江湖郎中走出室外,神态疲惫,言道已初见成效,嘱咐速按照我开的方子抓药煎熬喂病人服下。当天晚些时候,郎中吩咐可以熬小半碗稀粥送服,老太太果然喝了几汤匙稀粥。要知道老太太已多日不进饮食,每日昏沉沉连水都难以喂下,如今居然可以略微喝一点稀粥,实是大好消息。如此每天早上郎中都来诊治,每来一次,老太太就恢复一分,到我重新返回观察使府邸时已经是第七天了。”
大厅上众人纷纷惊叹出声。
陈家旺心中盘桓一阵,终忍不住道:“薛神医,那观察使说老太太病是神医您治好的,但按照您老刚才所述,这是江湖郎中治…治…,”
薛乙哈哈大笑,转头瞧向他道:“这位小兄弟,你想说这病其实是江湖郎中治愈的,是也不是?”
陈家旺被他说中所想,期期艾艾的道:“是…不是…,您老医术是高明…可是江湖郎中…,”
秦敬泉斥道:“不得无礼。薛神医杏林高手,术精岐黄,你前些日子病重,还是薛神医的徒弟亲自来才治愈的,说起来算是你救命恩人呢。”
陈家旺猛然想起之前福伯讲过,自己当日病重,多少大夫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请动了薛神医的徒弟才将自己治好。
陈家旺脸涨的通红,急忙起身行礼,还未开口讲话,薛乙道:“掌门言重了。这孩子眼神澄透明亮,心性淳朴,我很是喜欢。小兄弟不必多礼,坐下说话。秦掌门,想我当年虽然医术还行,但年少气盛,狂妄张扬,自诩‘天下第一’,那就过了头了。真遇到大事,需要一力担当之时,可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凭真本事说话了。比如观察使母亲这件事,我内心所想,其实和这孩子一样,江湖郎中非同等闲之辈,确实高明。”
薛乙嘿嘿一笑,道:“这江湖郎中如此手段,我又怎能昧心贪功!这件事后,我就改了名字,将‘一’改成了‘乙’,再也不是什么狗屁天下第一了。”
喻昌道:“那师父名字为什么改成‘乙’?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薛乙板着脸道:“‘一’后面是‘二’,虽然我不是天下第一了,但要是改成‘二’,‘薛二、薛二’却大大不妥。”
众人忍不住莞尔。江南地区喊人“二”,那就是嘲讽这人傻里傻气、白痴浑人的意思。
薛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年轻时我曾有一阵子热衷功名。朝廷科举分为甲、乙两科。乙科是秀才‘乡试’,中试者称为举人;甲科是举人‘会试’,中试者中榜后称为进士,即所谓‘一甲进士及第’等等。‘一甲’是天下才子至高荣誉,‘一’同‘甲’,‘一’后面的‘二’字是不能取做名字了,那么就取‘甲’后面的‘乙’字”。
众人这才知道薛乙这个名字的来历。薛乙道:“我们学医之人,医道遵循天理,我名字改成‘乙’,还有一层意思。天干十个,‘甲乙丙丁…’第一个是‘甲’,第一做不成,那么我就取天干第二个‘乙’,‘薛乙’似乎还可以。”
喻昌想了想,笑了起来,道:“幸亏师父按天干排序,如果按地干排序,那么地干十二个,‘子丑寅卯…’排在第二的是‘丑’。‘薛…丑’这个名字可也不妙。”
十二地干“子丑寅卯…”各有含义,“丑”也不是容貌丑陋的意思,喻昌在此故意以“丑”的字面意思乱说一气,以搏师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