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童不敢再停留,抖抖嗦嗦间返身欲折回庙里。正在此时,远处弹坑边沿翻身跃起一人,动作迅速之极,几步从硝烟中穿过,窜到小渔童面前。
这人半边头发焦黄,脸上被熏的面目不清,下颌上插了一支小飞镖,来到小渔童面前,正待举掌打下,发现面前之人是个孩童,收掌虚按,道:“人在哪里?”
他讲话之时,插在下颌上的小飞镖轻微晃动,鲜血缕缕而下,形如鬼魅,小渔童吓得哭叫:“爹爹”,拔脚就跑。
这人大为恚怒,踏上一步,举掌下劈,忽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原来地上大摊血污,一截不知是肉块还是内脏的粘腻之物被爆炸力量抛到此处,正被他一脚踩上。
小渔童在前面发足狂奔,惊慌之余脚下一绊,身体向前跌倒。身后之人稳住身形,几步赶上小渔童,挥掌拍下。
从大殿之内猛然窜出一人,身弯如弓,形如离弦之箭,在此刹那之间俯身抱住小渔童,以自己后背硬挨了一掌。这一掌好重,鲜血顿时从口中喷出。
窜出之人正是病汉,他眼见对方杀气腾腾,父子血脉相连,自是不顾一切舍身替儿子挡下一掌。他本就身体有病,又挨了一掌,眼前一黑,再也迈不动脚步,抱着儿子一头栽倒在地下。
大殿内传出一声高亢尖叫,村妇见丈夫、儿子同时遇险,顿觉天旋地转,心中突突乱跳,什么也顾不得了,满面泪水,直奔小渔童而来。
追击之人身形不停,紧跟病汉身后,扬起右掌又待拍下。中年妇女情急之下,拿起殿前一把大扫帚,兜头打去,对方身形一闪,伸手抓住帚柄,手上运力一抖,竹子做的帚柄寸寸迸裂,大力传来,中年妇女握不住帚柄,一跤跌倒,扫帚脱手飞出,手上勒出条条血痕。
追来这人扫视四周人马狼藉一地的惨象,杀机顿生,口中发出凄厉啸声,伸手拔出插在下颌上的小飞镖,手腕运力,飞镖脱手直射小渔童太阳穴。
飞镖脱手之际,大殿内响起威严大喝:“住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虽在大殿内发声,声音仿佛从四面同时传出,近在身前,发镖之人吃了一惊,手腕一抖,飞镖失了准头,向下偏了一寸。
飞镖刺中人体,同时传来小渔童和病汉两声痛呼。原来病汉抱住小渔童后,用手掌轻轻替儿子抹去脸上泪水,此时飞镖射到,刺透病汉手掌后又刺伤小渔童脸颊。
病汉紧紧抱住小渔童向后挪去,中年妇女忍痛跑来抱住他们父子,拼命替他们遮掩,她心中凄惶害怕,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发镖之人却没再追赶,他停下脚步,注意力转向从大殿内走出的人。此人身宽腰圆,神态自若,正是王敬得。
王敬得步履轻松坚定,施施然从大殿内走出,来到小渔童一家三口身前,轻轻拔出小渔童脸上飞镖。
幸亏病汉手掌挡住,镖尖刺入小渔童脸颊入肉不深,王敬得从怀中掏出药丸给病汉服下,又掏出药来递给中年妇女,示意她涂抹三人所受外伤伤处。他动作自如,全然不顾身前还有敌人。
料理完毕,王敬得转身朝外,瞧向身前敌人,忽嘿嘿冷笑,盘膝在地上一坐,旁如无人。他如此举动,反叫身前敌人不知深浅,那人摸不着头脑,向后退开二步。
王敬得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江南霹雳堂王敬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神色轻松镇定,内心却暗暗叫苦。虽然体内毒药药性渐去,可正如“病来如山倒,去时如抽丝”,几番强催内力,真气始终缓慢流动,不可大用。而眼前敌人竟然逃过火药爆炸,只受小伤,刚才身形移动之际更是如鬼魅般快捷,且杀伐果断,一念间即下杀手,连孩童也不放过,实是危险劲敌。
之前为急切救人,王敬得集丹田之气鼓力发声,他料大爆炸后对方心有余悸,果然暂时威慑住敌人。可他如今后续乏力,一旦动手,必输无赢,不过眼下别无他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火器精妙厉害,几乎将敌人一炸而光,只剩下面前一人,如能想法对付过去,就可逃过一劫。
那人微一迟疑,道:“大名无足挂齿,你称我乐善堂柳帮主便罢。”
王敬得见他不肯通报名字、藏头露尾,轻蔑的哼了一声,盘膝而坐伸了个懒腰,道:“我匆忙赶路,精力不济,且坐下来修养精神,怠慢莫怪。”他这番举动反教对方疑疑惑惑,摸不着头脑。
柳帮主小心谨慎,又退后半步,诘问道:“刚才是什么物事,可是你埋设了圈套?”
王敬得脸一沉道:“从来江湖黑白两道都对江南霹雳堂客气有加,哪里来的小子们不守规矩!既然暗施迷药、蛮力抢劫在前,我只好用霹雳堂盛产的特色火药招待客人在后了。”
此时局势微妙,王敬得摆出一付咄咄逼人、强势有力的姿态,指望能吓阻对手,使其不敢轻易挑衅。
柳帮主喃喃道:“火药…这是何种火药?事前不见半点迹象,我带来的十一骑…竟然荡然无存?”
王敬得有意勾引话题、拖延时间,哈哈一笑道:“井底之蛙!可惜啊可惜!”说完头扭了两扭,似乎十分惋惜遗憾。
柳帮主不解道:“可惜在何处?”
王敬得见他追问,正中下怀,道:“这是我霹雳堂研制的‘伏地冲天雷’,预先埋伏,神鬼难知。爆炸时冲天而起,人、马遇之,重则炸为齑粉,轻则残肢溃烂。可惜今天所用的是老型号,如果是掌门师兄在此,用上最新研制成功的‘惊神震天雷’,嘿嘿,恐怕你老兄现如今已不会站在这里了!”
他胡吹法螺,实际上“伏地冲天雷”是帮内耗时多年研制而成,已经殊为不易,哪有什么“惊神震天雷”!他临时瞎编,反正名号越响亮越是可以吓人。不过刚才雷声炸响,精兵尽灭,确实威力十分巨大,不由对方不信。
王敬得吹的兴起,此时他位置紧邻黑木箱,当下拿起一个大口铁罐,嘿嘿一笑道:“就是这件东西,朋友可感兴趣?”
柳帮主急退两步,紧盯住大口铁罐,片刻后忽然闷声怪笑,道:“当真以为我是凡夫俗子,井底之蛙?等闲之人不识火药,偏偏在下略有心得。你手上铁罐以蜡封固,与外界相隔,没有引线、明火,请教火药该如何施放?”
王敬得未料到眼前这人目光敏锐,讲话一语中的,不是可以随便欺蒙就能混过去的,心中暗暗叫苦,强辩道:“掌门秦师兄天授其才,奇门技艺变幻莫测。他带领我们师兄弟近年专研不须引线及明火的爆炸之物,甚有心得。这铁罐内装的是上好原料,正可以有助于师兄研究。”
柳帮主撇撇嘴,道:“世上哪有可以不用引线、明火即可爆炸的火药?即便不用明火,最不济也得需火石发火。”
王敬得暗察体内真气,感觉经脉气息流转又强了一份,内息开始在丹田内渐渐蓄积,心中暗暗高兴,拖的越久,希望越大。他见眼前敌人对火药之事极感兴趣,有意把话题继续下去,反正火药制造材料、配方、容器、流程等繁复无比,不详细一一分解详述,那就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也无须担心三言两语间泄了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