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汉搂住妻子肩膀,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知道我的,咳咳…这种局面,我怎么可能安心理得转身离去?”嗓音放缓,道:“你先去报官,嘱官府多派兵丁速速前来,我们父子自会小心。”
中年村妇抽抽咽咽,道:“我的脾性你也知道,你们父子两人在这里,我又怎么可能离开!”
病汉柔声道:“今天你就听我这一回可好?旁人不知,你岂会不知我?”
中年村妇抬起头,已是满眼泪水。她咬紧嘴唇,道:“不,其它都听你的,但休想我离开你和儿子。”
病汉听她神情倔强,一时拿她没有办法,正待再劝,却听到树上传来小渔童声音,道:“倭寇已经到了薛家村啦,来得好快”。
病汉向翟敬承解释道:“薛家村在东北方位,距离土地庙约莫十五里。”
天气晴好时,目力敏锐之人站在江北高楼,放眼可见江对面的江南景物。北宋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在扬州城西北五里的大明寺西侧蜀岗中峰上,修建了一座“平山堂”,巍峨壮丽为淮南第一。平山堂建在高岗上,背堂远眺,可隔长江看见江南的金山,风物隐隐在目。
其时天高气爽,少年又视力甚佳,他爬到老槐树上,十五里距离内的动静一览无余。
翟敬承见病汉面容坚定,丝毫没有离去之意,不禁心中感慨:仗义每多屠狗辈,想不到田野乡间也有如此豪杰之人!
时间紧急,他不敢耽搁,急忙指点病汉截取八段引信,每段长约一丈,插入雷体药孔之中,每坑一雷,将雷埋下,八根引信互联,再用引线连接通入庙内,上面仍用土掩盖,地面之上不留痕迹。
此时各人身体均有恢复,已能站起缓慢行走,众人合力将大鼻汉子塞住嘴抬至群雷的中心。
翟敬承又嘱咐众人均藏身大殿内,张口以避声浪冲击。唯树上小渔童须及时报告敌人行踪,不能进殿躲藏。幸喜大树枝繁叶茂、树枝十分粗壮,距离庙外又有一段距离,翟敬承遂嘱咐小渔童藏在一根粗大的树杈之后,小心隐蔽身形,这样既不容易暴露,也不会受到伏地冲天雷的波及。
“成家村…盛家村…倭寇一共十一骑,钓鱼村…”小渔童一站站报告,空气骤然紧张,耳力聪敏之人,已可听到隐约传来的马蹄之声,越来越近,地面震动,转瞬间仿佛已踏上众人心头。
翟敬承聚精会神,低首掐指计算时间,猛然喝道:“点!”
王敬得迅速点燃引线,一点火苗燃起,沿引线向外烧灼,火星四溅,咝咝乱舞。
马蹄声声如浪潮,席卷而来,拍在众人心头。猛然间,庙外传来驻马勒缰、马儿嘶鸣之声。
翟敬承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十余名骑士策马而来,马上之人健硕精干,来到庙前翻身下马,动作利索。来人发现庙前地上躺着一人,头上戴套,手脚被捆,正不停扭动挣扎。众人围了过去,有人将他缠在头上的布幔和嘴里的破布拽开。大鼻汉子见到来人,心情激动,来人也急于询问情况,双方争着讲话。
陡然间,大地震动,宛如地下一头千年怪物蓦然苏醒,发出低吼咆哮,轰隆隆沉闷声中,夹杂无数利啸破空之声,咝咝不绝。
众人躲在大殿内,个个蜷缩身体,双手捂紧耳朵。气浪裹挟爆炸声音四处传开,听上去倒不十分巨大,反而沉闷压抑,可传入耳内顿时觉得头昏脑涨,胸口烦闷,说不出的怪异难受。
闷响过后,硝烟四起,跟着庙外传来呻吟呼痛之声。翟敬承等人抬头向外看去,庙门外空空荡荡,原来聚集的人马已经四散不见。
小渔童藏身树上,大队人马奔袭而来的时候,躲在枝叶之间不敢稍动。陡然雷声震动,黄灰色硝烟蒸腾弥漫,四面八方响起锐利呼啸之声,直刺耳膜,身前树叶簌簌而落,委实气势惊人,周边几丈方圆之内,天地仿佛都变了颜色。
巨变之后,除了传来阵阵呻吟外,现场又逐渐开始平复。
小渔童毕竟孩童性格,耐不住惊奇,从树上滑下,小心向庙门走去,探头张望。
庙前地面炸开几个弹坑,远处看连成一片像一个大坑,虽不太深,范围极广。周边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和马匹。有人脸面焦黑,有人浑身衣物撕扯成褴褛条片,人马身体皆遍插透骨针、铁蒺藜之类的东西,更有人、马残肢内脏撒满一地,甚至庙墙之上还挂了几截肉块,场面惨不忍睹。
寻常之人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小渔童顿时目瞪口呆,一阵风吹过,血腥味浓烈刺鼻,闻之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