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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编:佟未央

第八编:佟未央

在返回蓉崋城的漫漫归途中,顼州镇卫军经过了香落河畔的草原。这里遍地牧草,高可掩人,人烟稀少,地多生荒,俨然一片未被尘嚣侵扰的净土。在这远离战场的地方,他们可以得到喘息,真正放松下来。行军的队伍并不整齐,武器和盾牌随意地扛挂在身上,几面军旗也歪歪斜斜的。偶然路过的人站在不远处悄悄议论,牧民带着孩子将畜群驱赶开后驻足观看。显然,镇卫军已经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了。雪国的战争令他们精疲力竭,战斗的失利和艰难让他们沮丧不已,更何况还被汗国军队抢去了风头。战争的阴影依然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使他们变得麻木无神。

佟未央的脚步沉重不已,她的目光时而远眺草原的尽头,时而低垂扫视地面的脚印。一路走来,她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在雪国的经历。那些记忆如同锐利的刀刃,在她心中刻画下一道道难以磨灭的痕迹。战斗的失利,同袍的牺牲,都让她感到挫败与难过。在这片宁静的草原上,她试图让自己暂时忘却一切,获得哪怕是片刻的安宁。

回到蓉崋城,这座她熟悉的城市。街道似乎笼罩着淡淡的寂寥,街旁店铺虽然依旧林立,行人却稀疏了许多,感觉弥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沉闷。佟未央来到那家熟悉的街边小店吃午餐,照常与店主寒暄几句。她敏锐地察觉到,店主的态度不如以前那么热情了。但她只是轻轻一笑,将那不解与失落藏在心底。

最近,汗国牧民的畜群侵害哈尔人农田的消息不胫而走,双方再次爆发冲突。太守紧急召来了镇卫军,勉强算是平息了风波。不过,太守对汗国牧民恭敬有加,而对哈尔人横加斥责,这一偏袒态度无疑引发了哈尔人内心的强烈不满。

夜幕降临,佟未央独自站在蓉崋城的城墙上,望着远方灯火阑珊,心中泛起作为异乡人的孤独,以及寄人篱下的哀伤。

回到落鹄乡的安然村休整了差不多半个月,佟未央还未从战争的伤痛中的恢复过来。每当夜深人静,敌人绝望的悲鸣与同袍模糊的面容,便会在她的脑海中交织,久久萦绕不去。

这天,她接到汪启荣的命令,要押送一批至关重要的物资前往汗国。她很快召集了部下,在次日早上赶往蓉崋城南侧的帝国仓库外集合。天空初露晨曦,轻风携带微凉,带来淡淡的尘土气息。

仓库外,两列长长的马车队静候路边,马匹的嘶鸣偶尔打破静谧。搬运工光着膀子,汗水顺着坚实的肌肉滑落,在仓库内外穿梭,忙得不可开交。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他们从仓库内搬出一箱箱、一袋袋物资,整齐地码放到仓库外的马车上。

出乎佟未央意料的是,除了镇卫军,还有一群汗国士兵赫然在列。汗国士兵光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就仿佛骄傲的监工,看着所有人。他们偶尔会轻率地掀开箱子、解开袋子,查看里面的东西,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当他们的目光与佟未央相接时,她明显感受到了轻蔑与挑衅的意味。

“代花,这些汗国士兵在这里做什么?”海章灼与佟未央对视一眼,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汪启荣的命令只说要我带人到这里,然后护送车队前往汗国。”佟未央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看来,物资实在太多了,装车的进度比预想的要慢。日头逐渐升高,将仓库外的空地晒得热气腾腾。搬运工汗水淋漓,动作已显迟缓。原本预计上午就要出发,但没想到过了中午,物资方才装载完毕。

干完活后,仓库外的搬运工如同解脱般,纷纷摊坐在树荫下休息,大口喘着粗气,贪婪地往喉咙里灌凉水,粗糙的手掌揉捏着酸痛的腰背,还有些人直接仰面躺倒在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显然,他们中途几乎未曾停歇,现在困乏不堪。

两个胥吏从仓库大门内走出来,恭敬地向汗国士兵行了个礼。转身看到在仓库外面休息的搬运工,胥吏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两个搬运工,语气生硬催促这些人立即离开。

搬运工面露苦色,懒散又无奈地缓缓起身,有的甚至需要相互搀扶才能站稳,脚步踉跄地离去。一名搬运工忽然转身,倔强地高声喊道:“过两天,我们就过来结工钱!”这引起了汗国士兵的哄笑,他们轻蔑地看着身边的胥吏和逐渐远去的搬运工。

在镇卫军的护送下,车队经过蓉崋城的主街,大摇大摆地出城。街道两旁,居民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和足下的脚步,企足观望,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支非同寻常的车队背后的秘密。汗国士兵骑乘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比步行的镇卫军士兵要高出许多,显得格外威风。他们趾高气昂,骄傲不已。

在前往富时城的路途中,经过一片砂石地。突然,一辆马车失去控制,轰然侧翻,扬起一片沙尘。马车夫发出凄厉的呻吟,身体被死死地压在了车体之下,动弹不得。车上的箱子摔落翻倒,箱盖被撞开,散落出大量的金银块,引来一片惊呼。

佟未央决断如流,指挥镇卫军士兵迅速围拢,形成一道严密的人墙,保护那些散落的财物。汗国士兵见状,也立刻加入阵列。他们抽出寒光闪闪的刀剑,警惕地环视四周,打算全力阻止任何潜在的哄抢。在佟未央看来,这些汗国士兵眼里充满了杀气,显然也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不久。

镇卫军慌慌张张地收拢散落的金银,车队继续前行。那位不幸的马车夫因为翻车,挨了二十鞭子,加上腿伤和腰伤,已经不能再驾驶马车了,只能躺在堆满草料的车上。

暮色苍茫,车队在一片开阔地扎营。篝火在夜风中跳跃,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夜空。镇卫军士兵三三两两地围坐,低声讨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佟未央则与好友紧靠一隅,避开众人。

“那些金银财宝是怎么回事?是要送给汗国的吗?”穆雪芹手执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火堆,火星随之飞舞,宛如点点流星。

“我无意间听到搬运工的私下闲聊,说这些东西其实是皇帝对汗国在雪国取得战功的奖赏。除了我们看到的金银,还有许多粮食和布匹。”说着,舒玄昭目光在几人脸上游移。

“你怎么不早说?”对于表哥没有早点告诉他们这个情况,裴静瑛感到有些生气。

“我哪里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几箱翻到在地上的金银,我也不敢确定我们运送的到底是什么。”舒玄昭感觉有几分委屈,脸上浮现出苦笑。

“从接到护送命令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这个事情神神秘秘的。汪启荣什么前因后果也不说,就只说让我们护送物资。我们也很难知道怎么回事。”佟未央试着为舒玄昭辩解。

海章灼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在近旁边偷听,压低声音说:“如果这些东西是皇帝给汗国的赏赐,那未免太过丰厚了。汗国本身就从雪国搜刮了很多财物。在撤离雪国的时候,我们不是看到汗国士兵一车一车地,把从雪国寺庙和庄园里抢来的金像和粮食往汗国运么?而且,如果不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牵制住雪国军队,他们可不会那么顺利地进军。皇帝怎么不给我们赏赐呢?”

“对啊,听说他们还打开僧官的坟墓,从里面抢了很多值钱的东西。”舒玄昭愤然说道。

“其实……皇帝对镇卫军是有赏赐的,但只是比较微薄。而我们哈尔人所获得的,还不到利亚人的一半,所以你们几乎察觉不到。”佟未央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歉疚。

“怎么会这样?这不公平。我们同样浴血奋战,即使遭遇了失利,但我们的付出并不逊于那些利亚人。”穆雪芹眉头紧锁,不解与不平交织在她年轻的脸上。

“我问过汪启荣,但他让我不要深究。似乎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有所顾忌。”

“这个事情,大家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怕是会激起轩然大波。”裴静瑛深深吸了一口气。

—§—

护送物资的任务搞得佟未央精疲力竭。当她终于返回蓉崋郡,就只有一个念头,尽早回到安然村,想好好睡上一觉。小径依旧,两侧绿叶成荫,鸟鸣相伴。然而,当她刚踏入村庄,就看到几个陌生的哈尔人在村中徘徊。领头者目光锐利,不经意间看到了佟未央,目光与她相接。

佟未央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加快步伐走向自己的住处。关上门后,她转头贴近门边,透过门缝窥视那些陌生人的动向。只见他们与村民交谈了几句,便径直朝她的住处走来。见到这一幕,佟未央心弦紧绷,赶紧抓起屋里的长剑,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出乎意料的礼貌,但这并未消解佟未央心中的戒备。她屏息静听,全身紧绷,剑尖微微颤抖,指向门板,摆好了应战姿态。

门外传来人声,语调恳切:“傅佰长!我们是来自泽国的使臣,带来了有关泽国的重要事情,希望能与你详细说说说。请把门打开。”

佟未央依旧没有作声,心想:“这些人到这里,肯定没有好事。”

使臣似乎察觉到了屋内人的犹豫,声音里增添了几分坚持:“傅佰长,我看见你进去了,知道你在里面。我们并没有恶意。泽国正处于危难之际,事态紧急,请把门打开,给我们一个说明的机会。”

“我对泽国的事情没有兴趣,一点也不关心。”佟未央隔着门,冷冷地回应,“毕竟,我们都都曾是被泽国逼迫至离乡背井的人。”

“此刻,泽国内部动荡不安,急需像你这种杰出军官回国,为国王效命。”

“现在我们在帝国过的很好,无意关心和卷入泽国的纷争,也完全没有打算回泽国的意愿。我现在是帝国镇卫军的佰长,不容你们恣意指使。看在同为哈尔人的份上,我允许你们安全离开,同时要求你们尽快离开。否则,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我们不会放弃的。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实在是因为已经别无选择。这事关乎泽国的命运,关系国王的安危。我们需要得到每一个有志之士的帮助,集结一切可能的力量。”

“国王患了重病,已经在床榻上躺了快一个月了,情况日益危殆。而此际,他的弟弟枫潮王已经带着他领地里的军队,控制了首都冷山城,自封为摄政王,随时有可能篡夺王位。”另一个使臣接着说,声音略带沙哑。

听到父王病危的消息,一股寒意直冲心头,佟未央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也为之凝滞。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门,让使臣进入屋内,急切地问:“怎么会这样?国王身体一直都很健康,怎么这么快就病倒了?”

使臣似乎发觉了佟未央情绪的变化,脸色稍显宽慰。“谁也没想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当下,泽国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宁宗恒都督正在中兴城整军经武,准备挥师冷山城勤王,亟需你这般勇武的战士的加入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