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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编:屈正敏

第四编:屈正敏

朱兴仁的妻子牛林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微微张开,艰难地呼吸着。她曾经的长发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参差不齐的短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屋里的气氛压抑沉重,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在喉咙和胸腔里振动,仿佛钝刀锯过一般。

朱兴仁站在床边,双眼紧紧地盯着医师,眼中透露着深深的担忧和无助。冷夏怜和屈正敏则站在里床不远处,焦虑地等待。

经过一番详细的诊察,医师面色凝重地走到屋子中间,似乎想离牛林瑶尽量远一些。三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围着医师,焦虑地等待他宣告诊察结果。

医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着思绪,最终开口道:“这个病比较罕见,之前过来的医师应该都没见过。”他停顿了一下,“过了几个月之久,已经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朱兴仁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那……那还有救吗?”

医师深吸了一口气,说:“嗯……现在也不是完全治不了。只是,蓝驰城没有治这个病的药,需要去外地买,而且很贵。而且,这个药至少要服用半年,不服药或中间停药的话,大概一个月内就有可能会死。”

朱兴仁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脸上的表情从焦虑变成了绝望。“哎呀……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钱呀?为了给她治病,我已经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了,这屋子也卖了,几乎连口粮都没有留下。”他指着牛林瑶,声音渐渐哽咽。“她甚至都把头发剪下来,让我拿去卖了。虽然每天省吃俭用,但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而且,为了帮忙凑钱治病,我这两个客人也都已经去给盐商和甘草商做工了,勉强能挣一些工钱回来。每天晚上听到她疼得呻吟,我的心也是疼的。”他颤抖着身体,眼中噙着泪水。

“是啊,现在多亏了这些好心的邻居,时不时送来一些吃的,勉强度日。”说着,冷夏怜用手擦了擦鼻子,熟练地将从鼻角的血抹去。冷夏怜近来时常不明原因地流鼻血,这让屈正敏十分担忧。但当前,大家都把关注重点放在了牛林瑶身上,无暇顾及她。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屈正敏问。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残酷和无奈。我遇到的有很多人,最后都是因为没钱死的,而不是没法治。现在不幸降临在了你们身上。我并非无情之人,只是做医师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和生死离别,深知人情冷暖,众生疾苦。”

床那一侧,传来牛林瑶那微弱且嘶哑的声音:“医师,你给我透个底行不行,我这病能不能治好?有几成把握?”

医师转过身,和蔼地对牛林瑶说:“这个病能治,但我不敢说有几成把握,也没人敢说。”他顿了顿,补充说:“我会尽力。”

“唉……如果救不活或者太贵了,那就不要治了,没有必要给这个穷困的家平添负担,我丈夫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牛林瑶哀伤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医师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话,回头直接轻声对朱兴仁说:“如果你实在付不起药费,我可以开一些缓解痛苦的药。这药没有疗效,本身也不贵,但能让你妻子不那么痛苦。至于她还能活多久,就看天意了。”

“这……”朱兴仁惊恐地看着医师,然后又转头看了看牛林瑶,泪滴从眼角涌了出来。“好吧,那请您先开一些药。至于治病的钱,我再想想办法。”说着,他用手抹了抹脸颊,却无法止住不停滚落下来的眼泪。

医师沉吟片刻,接着说:“从气味来看,她的褥疮有些严重。我再开一些药,你们给她敷上吧,每天换一次药。还要记得,每天给她翻十次身。”

“好的好的。谢谢医师,谢谢医师!”朱兴仁连声说道,满脸感激。

送走医师之后,屈正敏端着冲兑好的热水,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默默放到了桌子上。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牛林瑶,立马又退到了屋外。稍后,朱兴仁和冷夏怜两人会用手巾沾上热水,给牛林瑶擦拭身体。没过多久,屋里就传出牛林瑶发出的痛苦叫声。

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屈正敏也深知牛林瑶的褥疮有多严重。牛林瑶的衣服通常会晾晒在屋檐下,背面泛着大面积红黄色的斑斑痕迹,散发着远远就能闻到的异味。

安抚牛林瑶入睡后,三人松了口气,一起走到屋外,想暂时远离这个令人焦虑的病人,放松一下。

夜空中的月亮只露出了不到半圆,薄云时而飘过,将月亮遮掩起来,外面的光线显得有些暗淡。微风吹过,几片枯叶在地上随风移动,在这静谧的夜晚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带来了几丝凉意,让人心生舒适。

“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帮上忙。原本我还有些首饰,但在来蓝驰城的路上就都卖光了。虽然我们母子在商号做工,能够解决吃饭的问题,但拿回来的工钱也远远不够。”冷夏怜低声说。

“宥敏堂兄也早已离开蓝驰城,去跟汗国作战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找他寻求帮助。”屈正敏接过话题,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没关系,这可能就是天意。”

“明天我看看药方吧,有些常用的草药我认识。我可以向商号请假,去山里采摘一些,这样能省点药钱。你就继续待在家里,照顾她。”冷夏怜提议道。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辛苦夫人了!”

“应该做的。”冷夏怜浅浅地笑了笑。“何况,别忘了,我可是来自山国的兰德人,自幼就在山上采草药。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

—§—

在黄昏的余晖中,屈正敏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愉悦,脚步轻快。他小心地捧着一包草纸,里面裹着一些红糖,散发出诱人的香甜之气。今天,他在盐商的仓库里,抓住了两个行窃的小偷,并毫不客气地教训了他们一顿。掌柜得知此事后,赏了他一包红糖,以示嘉奖。虽然红糖不能用来治病,但却可以补充体力。虽然里闾传闻,吃了红糖水能补血,但屈正敏并不相信。记得在皇宫中的时候,太医丘济生曾告诉过他,红糖虽然好吃,但除了能补充体力以外,别无疗效。

屈正敏想让牛林瑶吃下这些红糖。纵使不能治病,但至少可以振奋一下她的精神,甚至也许可以延续一下她的性命。这些天来,牛林瑶的身体是肉眼可见地日益枯槁。虽然家里的食物都优先给她吃,但她连吞咽也渐渐地变得困难起来,进食十分困难。他们只能将食物煮成浆糊,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吃。即使如此,牛林瑶也吃不下去多少东西。

屈正敏一度在想,牛林瑶到底是没有食欲,还是想吃但吃不下去。不过他深知,再这样下去,牛林瑶迟早会撑不下去。

推开朱兴仁的家门,此刻朱兴仁坐在屋内,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沉默不语,气氛有些莫名的沉闷。屈正敏往屋内床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不经意落在床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牛林瑶的身影。

“大嫂呢?怎么没见到她人?”屈正敏走到朱兴仁面前,盯着他的双眼问:“她不是应该躺在家里休养吗?”

“我把她送去医馆了。她会在那里接受治疗,静养一些日子。”

“去看医师了啊……可是,医药费怎么办?不是一直没筹到吗?”

“我给医师说,以后我们夫妇就在他们那里打杂,抵医药费。他就同意给我们治病了。”

“嗯?是么?”屈正敏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的。”朱兴仁眼神有些躲闪。

“那,我现在去医馆看看她吧。我们掌柜今天赏了我一包红糖,可以给她吃,能帮她恢复体力……还有补血。”

“别……你别走”朱兴仁突然站了起来,神色慌张,仿佛很不希望屈正敏离开似的。“你就今晚就在屋里待着吧,别出去了。要看她的话,明天我带你去,好么?”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这么奇怪?你在紧张什么?”屈正敏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朱兴仁吸了吸鼻子。“不……不要怪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救我妻子的命。”他侧着脸,不敢看屈正敏。

“所以,我们被出卖了,对吧?”

“他们找到我,问我知不知道你们的位置,并许诺给我很多很多的钱。你知道的,我们已经绝望了。现在,我只想救她。”

“嗯……多少钱?”虽然已经不重要了,但屈正敏还是想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