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屈正敏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屈正敏坐在椅子上,两眼盯着屈宥敏,冷冰冰地问。
面对屈正敏的目光,屈宥敏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轻松地笑了笑。“放松,安心,我真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我来防止屠城。”他环顾四面,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仿佛是在自己家里那样。少顷,他解释说:“安盛公攻陷了银河城,安信公攻陷了明天城,他们的军队在城里杀了好几天。安泰公刚打败了喾州军队,正准备向蓝驰城进兵,就听说中兴城被泽国人攻陷劫掠了,一刻也没多等就挥师回去救援了。”
“所以,屈惇敏就派你来了?”冷夏怜抿着嘴,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不,婶婶。是我自己要来的。”屈宥敏目光深邃,缓缓摇了摇头,“除了我之外,没有哪个将领现在会阻拦手下劫掠和屠城。屈惇敏恨死那三个叛乱州了,巴不得把他们的人都杀光。”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仿佛每个人都在回味着刚刚听到的情况。屈宥敏则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皞州镇卫军呢?好像都没看到有什么人回来?”朱兴仁突然反应过来,急切地问道。
“呼……”屈宥敏深深地吐了口气,“几乎全都战死了。可能有一些人逃掉了,但肯定没有留下俘虏。”
“都杀了吗?”朱兴仁的声音颤抖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俘虏都杀掉了。”屈宥敏的眼神下坠,黯然神伤,低声说道:“被逼着挖坑,然后互相活埋。”
“怎么会这样?”屈正敏皱着眉,忿忿地问:“泰州、顼州、昊州和羲州起初不是都起兵了吗?怎么会中途反戈?”
“那四州镇国公本来就是打算观望一下,然后见风使舵。大国舅向安盛公和安泰公允诺可以扩充他们的军队,又允诺安达公和安信公可以截留酒税。这些诱惑,足以让他们立刻倒戈相向。”
“一帮见利忘义的叛徒!”屈正敏紧抿着嘴,怒气冲冲地骂道。
“他们起兵本来就不是出于道义,只是为了利益。”屈宥敏淡淡地补充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背叛,也像是在提醒屈正敏,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屈正敏吸了吸鼻子,沉默不语,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瞥见桌子上的那堆苹果,随手拿起一个递给屈宥敏。
“你们怎么进城的?没有安顾公的命令,城门的巡守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把你们放进来吧?”屈正敏好奇地问。
“我告诉他们,皞州军队彻底战败了。然后,我以亲王的名义发誓,不伤会害蓝驰城的居民,他们就开门放我们进来了。”说完,屈宥敏咬了口苹果,发出清脆声响,几滴清凉的果汁溅到了屈正敏的手上。
“就这么简单?”屈正敏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试图不让屈宥敏发现。
“当然,我们还给守门的将领和士兵发了一些金块。”屈宥敏瞟到屈正敏的手,得意地笑了笑。
“贿赂。”屈正敏不屑地说,他假装擦鼻子,实际上却偷偷闻了闻自己的手,心想:“嗯,没有口水的味道。”
“我觉得是犒劳。”屈宥敏狡黠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得。倏然,他神情严肃地说:“大国舅杨康嗣要换人来接替安顾公,换个他信得过的人。也许……他自己直接就承袭安顾公的爵位了。”
“传言,他早就想谋求个镇国公的爵位了。他们家虽然在羲州金石郡颇有势力,但在安信公面前却始终抬不起头来。”说着,屈正敏目光瞥向冷夏怜,期望着自己的话没有说错。
冷夏怜面容平静,并未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镇国公毕竟地位尊贵,还是镇守一方的大臣。”屈宥敏扬了扬眉毛,仿佛在补充着屈正敏未尽之意,“杨康嗣在安信公面前最多也就是个大地主而已,哪天安信公不高兴了,随时可能褫夺了他家的田产,让他一夜之间沦为乞丐。”
“皞州民众应该不会喜欢这位新来的安顾公。”朱兴仁疾首蹙额,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
“可能会仇恨他,毕竟死了那么多皞州子弟。”屈宥敏舔了舔嘴唇,舔抹掉粘在嘴唇上的苹果汁。
这时,冷夏怜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声音中带着焦虑:“宥敏,有听到椎璃的消息吗?”
“婶婶,听说椎璃率军攻陷了泽国的首都冷山城,国王佟正玄仓皇逃到了温泉城。”
“她还是那么厉害!”屈正敏看着冷夏怜,笑着说,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冷夏怜给了屈正敏个白眼,冷峻地说:“你没有参与过战争,不曾切身体会过战争的残酷和危险。”这话让屈正敏顿时收起了笑容。
“我来给你倒点甘草水吧。”说着,朱兴仁走向水壶,拿了个杯子,恭敬地放在屈宥敏面前的桌子上,边倒水边说:“我还记得几年前,她带领着一群女侍从和禁卫军挫败了汗国前锋大队,实在令人钦佩。”
“也给她带来了不幸的婚姻。”冷夏怜声音低沉,语调忧伤,仿佛在为屈椎璃感到惋惜。
屈宥敏注意到冷夏怜眼中的哀愁,困惑地问:“婶婶,她是汗国的可敦,相当于帝国的皇后,地位尊贵至极。怎么说她婚姻不幸呢?”
“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丈夫,不能自由选择自己想待的地方,这样的婚姻没有什么幸福可言。”冷夏怜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作为帝国的公主,本身就要受到诸多束缚。在必要的时候,更要为帝国奉献自己。”
“不,我不希望我女儿经受这些。”
“婶婶……”
“噢……我失态了,这些话不应该跟你说的。”冷夏怜懊恼地说。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急忙收敛起来。
“婶婶,其他的不好说,但您就放心椎璃的安全吧。元胜教官作为屈惇敏的使者去了汗国,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应该是跟椎璃在一起。”屈宥敏笃定地安慰道,“他会保护椎璃的安全的。”
“这样的话,那应该没问题。”屈正敏欣慰地看着冷夏怜,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元胜在她身边啊。”冷夏怜仰起头,想了想,说:“嗯,那我放心多了。”她的语气中带着释然,仿佛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石头。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轻松起来。
窗外,天光渐亮。屈宥敏站起身来,似有离去之意。“再过些天,新任的安顾公应该就会带着军队来皞州上任。在此之前,我统领的禁卫军会先负责维持皞州的治安。”
“亲王,那我们时不时地可以见面了?”朱兴仁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对未来充满期待。
屈宥敏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不会来找你们,你们也不要来找我。为了你们的安全,不要给任何人留有理由怀疑你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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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蓝驰郡的新任太守向蓝驰城全境发布了通告,宣布杨康嗣被皇帝敕封为皞州安顾公以来,屈正敏母子就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他们犹豫着是否要尽快离开蓝驰城,去往更为安全的地方栖身。
不过,杨康嗣并没有要来皞州就任的意思。很快,蓝驰郡守府贴出告示,说杨康嗣心系皞州民众,但却承担了辅佐皇帝的重任,所以不能亲自来皞州秉政劳民。这则消息让屈正敏母子着实松了一口气。
日往月来,皞州的赋税渐渐开始增多了起来。无论是农民、工场主还是商贩,都感到了明显的压力。朱兴仁的地烧饼店也不例外,被摊派了各式各样的赋税。为了挤出交税的钱,皞州的一切都在涨价,但朱兴仁并没有完全跟随涨价的大潮,只是稍微涨了些价,远远比不上其他的商贩。实惠的价格,为他的烧饼店吸引了大量的顾客。
烧饼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屈正敏也越来越忙,每天早起晚睡,双手沾满了面粉,额头上挂着汗珠。最后交完税下来,竟然赚得比以前还多。然而,好景不长,烧饼店兴隆的生意引起了税吏的注意。很快,朱兴仁被摊派了更多的税,使得他原本能赚到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缴税了。
在朱记烧饼所在的街道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店铺关门,摊贩消失。那些大门紧闭的店铺,常常在早上被发现失窃,店内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稍微能卖点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不久后,这些失窃的物品就会出现在蓝驰城的黑市,或者远郊农村的集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