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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野人”老四

那天我妈走后,我姥姥对我进行了深刻地批评教育,我姥姥说:“二红啊,我平时教你的那些‘大道理’都被你当饭吃了吗?我有没有教过你见人要打招呼,要有礼貌,饭前要洗手?这些你都忘了吗?你平时乖巧懂事,知道我身体不好,总是抢着帮我烧火做饭、抱棒秸、喂鸡喂鸭,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你瞧瞧你今天是什么样子!撒泼打滚,拿着个棍子到处乱跑。再说我都跟你说了,她是你妈妈,你为什么不叫,你叫她阿姨!”

“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如果她真的是我妈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再说,她要杀我的大黄,她是坏人,坏人不可能是我妈妈!”我顶嘴道。

“二红,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的性子,你就是太野了,野惯了,才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本来你妈把你放在我这,我就怕她不放心,怕她担心我教育不好你,把你养成那种无知又粗鲁的农村孩子,今天难得她来一次,你也不知道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你让我今后有什么脸面见她!”我姥姥越说越伤心,甚至开始掉眼泪。

我见姥姥哭了,也开始有点自责,我一边吃饭一边低着头,不时偷偷地抬眼看她一下,然后语气从刚才理直气壮转变为哄她的温柔声音道:“知道了,姥姥,你别伤心了,我改还不行吗,下次我再见到她,我一定有礼貌,不哭不闹,当个听话的乖孩子,我保证!”说完,我还举起我的小手,做出“发誓”的样子。

我姥姥见状,又被我逗笑了。这时,平时话很少的我姥爷开口道:“行了,别说孩子了,快吃饭吧,待会饭凉了,二红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她妈妈,你又非要杀她的大黄,我觉得,今天的事儿不能全怪孩子。”

我偷偷朝我姥爷比了一个大拇指,心里想,“总算是有人说句公道话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姥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害得我也睡不着,于是我背过身去,面朝着墙,接着睡。我姥姥冲着我的后背说:“二红,你知道吗,我一直劝你妈把你接回城里去,城里生活条件好,要啥有啥,你若是能再她面前好好表现,说不定哪一天她一心软,就接你回去了,你何必天天窝在这个大山里受穷受苦呢。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现在小还好,将来再大一些,身上养成的一些‘陋习’怕是回到城里后也很难再改了,若是改不了,你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睡了吗?”我姥姥问,她见我没有应声,又自言自语道,“小孩子就是心中无事啊”,待会又说,“也是,她在外面疯跑了一天也累了,肯定是睡着了。”然后她就没再说话。

而其实,我听到了她说的所有话,我并没有睡着,只是在装睡,心里却默默在想,“受穷受苦?穷,我知道,可人人都穷,我也不觉得什么。而至于苦,这是从何说起,我从未觉得苦。至于回城里的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也不想回去,回那个陌生的甚至在我心中有点可怕的地方去,我只想永远地生活在这个院子里,生活在大山里,永永远远地和我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想着想着,莫名的恐惧突然萦绕心头,“难道,我姥姥她不要我了吗,难道她要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吗,难道我姥姥她生了大病,活不久了所以希望我回到我爸妈的身边去吗,难道.....”那一夜,我胡思乱想了好久,想到我姥姥可能会死,我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但是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假装一直在熟睡,我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我害怕她发现我没有睡还会继续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更害怕她发现我哭了,毕竟我是山里的“大王”,不能让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

......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把穷和苦联系在一起,认为穷的地方就一定苦,甚至还发明了“穷苦”这个词,可是在我后来的人生经历当中,我经常发现,有时候虽然穷,但却是快乐的,有时候虽然不那么穷,却比之前穷的时候还要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