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见账内诸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看向了左都督、大同总兵王朴。
“王总兵,八镇总兵中你的资格最老,当下你可有良策御敌?”
王朴乃将门之后,祖上世代镇守宣府、大同一代。他更是于崇祯十一年凭借军功胜任太子太保、位极人臣。这个王朴虽说打起仗来有两把刷子,可他却是个十足的军阀性格。没钱不打仗、无利不起早,打硬仗的时候更是能躲就躲,能保存实力就保存实力,而且此人很是惜命。
听了洪承畴的话,身材魁梧的王朴迈步来到军帐中央,拱手行礼答道:
“回督师大人的话,虏酋皇太极坐镇塔山,横向切断了我军回师宁远的归路,代善又是极为难缠,小凌河一线我军始终难以攻破。如今咱们这十三万大军可以说是前有围堵、后有拦截。”王朴一句话说得账内众人一片赞同之声。
洪承畴皱了皱眉,说:
“局势如此你不必多说,关键在于如何应对。”
王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接着说道:
“为今之计末将以为必须要以退为进,方才能化险为夷。”
“怎么个以退为进,化险为夷呢?”
“督师大人,现今我军营中军粮短缺,再撑下去只怕不用等皇太极来攻,光是饿就能将咱们这十三万大军活活饿死,而松山城内的存粮只怕也不够大军支撑多时的。因此末将斗胆请督师集中全军之力,借前战屡胜之余威,调头直扑塔山,杀出一条血路来杀回宁远。在宁远城补给休整之后再同虏酋皇太极决一死战!”
如果说刚刚王朴说完大帐内还只是有些窃窃私语之声的话,那待到他这番话讲完,大帐内的其余几位总兵则纷纷附和着表示认同。
“杀出一条血路回宁远!”
“再待在此地必然是死路一条!”
战场一连串的噩耗几乎使洪承畴陷入绝望,尽管他努力的保持镇定,可洪承畴心里清楚,如今的战局再奢望着去解锦州之围已然是不可能了,能保存下这十三万明军主力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回师宁远,洪承畴不是没想过,可这话却不能从他口中说出。奉旨解锦州之围,若是没缘由的就从杏山退回宁远,真要是皇帝怪罪下来,洪承畴可担不起这个罪责。因此他一直在等,等着手下的将军忍不住提出这个建议,等到全军都迫切的希望他下达撤退的军令时,回师宁远的时机才算是成熟了。
可洪承畴的心里也很明白,待到时机成熟只怕皇太极那边也早已做好充足的准备了,到那时明军将会面对更大的伤亡和更多的牺牲。可他却别无选择,身处官场,考虑政治因素永远是第一位的,最终洪承畴选择了多牺牲成百上千位将士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明哲保身。
洪承畴抬抬手,大帐内的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众将军将目光齐刷刷的的汇聚到这位督师大人的身上,等待着他那个主意。
“众位将军都认同王总兵的话吗?”
众人点头称是。
见此情景洪承畴声色严重地说道:
“当下我军粮尽被围,唯有殊死一搏方可求得生机。方才王总兵提议突围回宁远,诸位将军既然都是这么想的,那本督便在此拿个决议。”
众将军听到决议二字,立刻正了正身姿,神情庄重的等待着洪承畴下令。
“传我军令,明日寅时初刻全军起营,寅时三刻之前填饱肚子,随后全军开拔兵发宁远。”
账内八位总兵齐声答道:
“末将领命!”
突围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为的就是防止夜间行军引发军中骚乱,天亮之后各级将领调动军队会更加容易一些。二十八日整整一天的时间,洪承畴都在紧张细致的谋划着如何且战且退,对于行军路线、行军次序更是改了又改,一点都不敢大意。
古时退兵,由于信息手段的闭塞以及士卒自身素质的原因,小退却常常会演变成大溃败。十六国时前秦的苻坚,统帅着号称可“投鞭断流”的八十万大军伐晋,就是因为在淝水岸边那小小的一退,最终导致了全军的大溃散,留下“风声鹤唳”的成语令后世之人感慨英雄气短。
洪承畴熟读史书,淝水大战他更是细细品读过多次。这次回师宁远,虽名为回师,可实质与退却无异。因此洪承畴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意外发生致使退兵大计毁于一旦。
为了保证军心稳定,尽管白天将士都得到了收拾行装的军令,可谁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各级军官只说是奉了上命,随时做好拔营准备罢了。在狭小的杏山城内外,忙着打点行装的十三万明军犹如沸腾的壶水般久久难以安定下来。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九子时
距离统一撤军的时间已经不足两个时辰了,洪承畴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营帐内和幕僚们还在估计退兵之时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以及面对各种突发情况时的应付办法。商议间,洪承畴猛的警觉起来,隐约之中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了人喊马嘶之声。
洪承畴大惊,他“腾”的起身,顾不得披上外衣急忙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