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长明,疾风萧瑟。杀出一条血路的张献忠此刻算是知道什么叫“虎落平原被犬欺了”,他自顾自狼狈的策马疾奔,身后的弟兄已经越打越少,突然间在他身后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张献忠猛地回头瞧看,只见刚刚逃出的坡道附近火光冲天,大批手持火把的官军已经蜂拥而至。他又看了看手底下的弟兄,这些人连遭打击,各个身上挂伤、脸上挂彩,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
在不算宽敞的管道上,两队骑兵相互追逐着溅起阵阵烟尘。前面跑的队伍人数在二十人左右,人疲马乏,行进速度已是强弩之末。后面追的队伍至少有三百人以上,各个披盔戴甲,人精马壮,他们快速追击已然渐渐逼近,后队的马头已经快碰到前队的马尾了。
张献忠自知如今自己是插翅也难飞了,他索性调转马头朝着自己手下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怒吼道:
“操他娘的!跟这帮龟儿子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俩他娘的赚一个!”
刘文秀、艾能奇、白文选等人见状也纷纷停止了逃命,一个个红着眼睛大喊道:
“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拼了!”
正追在兴头上的官军显然没有料到这些亡命之徒还有这一手,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兵士仓促应战,很快便被做垂死挣扎的张献忠等人斩于马下。后面的兵卒见状不敢含糊,立刻转变阵型,以队伍为依托同贼兵战到了一处。
 二十多人做困兽之斗,一时间竟然也杀的官军频频后撤。尤其是张献忠,他手中的长刀挂着风声上下舞动,颇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流贼人数毕竟处于劣势,慢慢的官军越大越多,流贼越战越少。没多久张献忠等人便被官军团团围困在了当中。此时张献忠的身边仅剩下刘文秀、艾能奇、白文选等五六名手下,这些人各个身上都有多处刀伤。其中艾能奇更的伤情最为严重,他浑身是血已经杀成了一个“血人”,眼看就要撑不出了。
张献忠握着长刀的双手只觉得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他张着嘴大口的喘息着,四周官军高举的火把照的他心烦意乱。张献忠啐了口吐沫,满嘴的血腥味。他的语调依旧桀骜不驯,但却已然疲惫不堪。
“龟儿子的,老子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张献忠并没有注意到来自身后的危险,一名官军骑兵高速插上,挥刀直奔他的后背砍去。刘文秀见状大喊道:
“父帅小心身后!”
张献忠本能的侧身去闪躲,但终究是躲闪不及。这一刀正好砍在了他的后腰处。那名官军正在暗自庆幸偷袭得手,可谁知张献忠一个回身,长刀挂着风声斜劈了过去,将官军斩成了两段。随后张献忠下意识的摸了摸刚刚被砍到的腰间,心有余悸的自言自语道:
“他姥姥的,要是没有这金丝甲。老子刚刚就去见了阎罗王了!”
张献忠在铠甲之内还穿了一件做工精细的金丝甲,这是他攻破凤阳城之时从大明宗庙内抢得的宝物,为了这件宝贝他险些和李自成刀兵相见。自从得了这件宝贝之后,张献忠走到哪都会穿到哪,没想到今天这宝贝真的救了他一命。救得了一时,但救不了一世。张献忠心里清楚,今天就是穿了十件宝甲,自己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包围圈越缩越小,张献忠等人渐渐的被逼到了山脚下。背后是巍峨的高山,身旁仅剩下刘文秀、艾能奇、白文选三人,面对着上百名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官军精锐骑兵,张献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官军不知这贼首因何狂笑,纷纷勒住缰绳瞧看,一时间双方僵持了下来,现场一片死寂。
“哈哈哈!杨嗣昌那老狗既然肯花千金要我的人头,那老子死之前就让那龟儿子破费破费!”
说罢张献忠一把扔掉了紧握在手中的长刀,长刀落地砸在岩石之上,“哐啷啷”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极为刺耳。随后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横于脖颈之上。
“父帅不可!父帅万万不可啊!”
刘文秀与白文选赶忙下马拉住张献忠劝阻,而此刻艾能奇早已经因体力不支从战马上滚落下来,不省人事了。四周围追的官军见张献忠准备自裁,也不劝阻,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怕他张献忠长翅膀飞出去了。
张献忠一脚踹开了拉扯自己胳膊的白文选,对刘文秀喊道:
“文秀!老子我纵横一生,转战中原十余载。若是被旁人砍去了这颗脑袋,我不甘心啊!你替为父看着,让为父安心上路。可好啊?”
刘文秀追随张献忠多年,可还从未见到过这位跋扈傲慢的大帅说过如此真情惬意的话语。想到如今功败垂成,英雄末路,刘文秀悲从心来满眼噙泪的高声答道:
“是!孩儿领命!”
说罢刘文秀拉起了倒地的白文选,横刀立于张献忠的马前,一双鹰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官军,虽然仅剩两人,但人数众多的官军已然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意,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张献忠看了看手中的宝剑,又眺望了一下西北老家的方向。大喝一声:
“老子这辈子,值了!”
说罢眼睛一闭,心一横,紧握剑柄的手一翻。
“父帅!孩儿来啦!”
自官军包围网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直惊的官军纷纷回头观望,张献忠也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满是求生的渴望。他听出了这个声音,他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必然能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