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太太有些担忧韩章的身体,连忙劝慰道。
“我啊,少年得志,弱冠之年考中进士,名列第二;中年主政一方,骨子执拗,不善听人劝诫。”
“当日我若是听从希文的话,不如此强硬,不强行下令出兵,这些人就不会死在好水川.....”
韩老爷子有些感慨良多,后悔不已。
“你可知任福麾下小校刘进拼死突围出来报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当时任福已身负重伤,他劝任福突围,任福大怒,不住喊道: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耳!遂手自扼咽喉自杀,来以表明志......”
韩章双目通红,一字一句复述当初好水川之战的每一个细节,这么些年,他一刻未曾忘记。
“刘进传完这些话,就在我的眼前,面北拔刀自尽,追随那些老兄弟一起走了......”
这些事儿,这么多年他从未与任何人讲过,就是枕边这个陪伴自己半辈子的老太婆,他也没说过。
因为老爷子很害怕,很害怕自己的痛苦伤到了身边的人。
“还有怀亮,记得吗?任福的儿子,他当年才二十出头,和明儿一个年纪,但是比明儿个子矮一些,身子单薄一些。”
听着韩章话音一转,说起了另一个人,老太太目光也陷入了回忆。
“我主政泾源路那时候,怀亮第一次来咱们家,他很内向腼腆,比他那个老子爹要知礼得多。”
“他和咱家小七玩的最好,后来偷摸幽会小七还被你抓包的那个孩子,呵呵......”
韩章的双目已经被泪水蓄满,看不清远天之上清亮的明月。
“他才二十出头啊,为了保护身受重伤的父亲,死战到最后一刻。”
“万箭穿心啊!万箭穿心啊——!他爹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死在眼前啊!”
韩章的语气变得低沉嘶吼起来,如同一个受伤的野兽一般突然戛然而止。
听到这,韩老太太发现自家老头子竟然止住话头,呆呆的望着窗外,有些神色不对。
“老头子,老头子!你不要吓唬我啊!”
韩老太太死死攥住没了动静的韩章的手,焦急喊道。
“呵呵哈哈哈哈哈——!”
“我韩章是罪人啊——!是我害了他们啊!”
韩章仰躺在椅子上,丝毫不顾及形象的一边落泪一边灌酒。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都过去了。”
韩老太太呼出一口气,不断给韩章打气。
“对对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咳咳咳...”
听到老伴的话,韩章有喜笑颜开的谈论自家孙子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我们终于打赢这帮异族了,我们终于报了当年一箭之仇。”
“我们...我们...我们这帮人终于洗刷了当年的屈辱。”
韩章哽咽的一字一句抖着胡子说道。
“子乔兄(夏竦),希文兄(范仲淹),还有汉臣(狄青),我们这帮老兄弟在天之灵也该瞑目欣慰了。”
“哈哈哈哈——!”
韩章一会哭一会笑,酒水洒满了衣襟之上,也浑不在意,就在那里不断往嘴里送酒。
而一旁的韩老太太崔氏,也不再说话,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轻轻的给这个积压十数年心病的老伴擦拭着。
二位老人家就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开始天南地北的讲述年轻时的一幕幕。
说到好笑事情的时候,都不由得笑出了不同之前的泪花。
这是怀恋,浓郁的怀恋之情。